麒麟殿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獨自站在大殿中央的,年輕的,甚至顯得有些單薄的身影之上。
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
一邊,是以丞相李斯為首的,龐大的,代表著大秦傳統與秩序的法家與舊軍功貴族集團。
另一邊,是創造了不世奇功,卻被以“祖宗之法”的名義,死死釘在“工匠”這根恥辱柱上的,李源。
這不僅僅是功勞之爭。
這更是一場,新思潮與舊傳統的,不死不休的正麵碰撞。
李斯站在人群之前,那雙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穩操勝券的笑意。
你,如何破局?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李源並沒有如他們預想的那般高聲反駁,或是為自己辯解。
他隻是平靜的對著龍椅之上的嬴政再次一揖。
然後,他轉過身,對著殿外朗聲開口。
“傳,軍功記室,呈卷入殿。”
軍功記室?
那是什麼官?
朝堂上的眾人麵麵相覷,滿臉困惑。
隻有蒙恬眼神微微一動。
他想起來了,這是李源在出征之前,特地向他討要的一個臨時編製。
由幾名天工院最擅長算術的書記官,與幾名軍中負責記錄戰功的令吏組成的一個小部門。
當時蒙恬還以為這是李源想安插自己人撈取戰功,便隨手批了。
現在看來,這步棋竟埋伏至此。
很快。
兩名穿著天工院黑色勁裝,卻佩戴著軍令吏臂章的年輕人,抬著兩口沉重的木箱,快步走入大殿。
他們的臉上還帶著北境的風霜,眼神卻異常明亮,帶著一股屬於技術人員的絕對自信。
“哐當。”
兩口木箱被重重的放在了大殿中央。
李斯眉頭一皺,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不知道李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但在這種場合,不辯解,反而拿東西,本身就是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姿態。
李源沒有看李斯,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那兩口箱子上停留。
他隻是對著那兩名下屬,平靜的下達了命令。
“第一箱,呈報。”
“喏!”
其中一名書記官上前一步,打開了左邊那口木箱。
裡麵沒有金銀珠寶,沒有奇珍異器。
隻有一卷又一卷用麻繩仔細捆紮好,分門彆類碼放整齊的竹簡。
那名書記官取出了最上麵的一卷,高高舉起,用一種清晰,洪亮,卻不帶絲毫感情的語調當眾宣讀。
“北境之役,戰損詳報!”
“此役,我大秦北境守軍,參戰兵員共計,五萬三千六百人!”
“其中,陣亡將士,共計一百二十一人!”
“重傷,三百七十四人!”
“輕傷,四百八十二人!”
“傷亡總計,九百七十七人!”
“傷亡率,不足……百分之二!”
當“不足百分之二”這個冰冷的,精確到可怕的數字,從那名書記官口中清晰吐出時。
整個麒麟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龍椅之上一直不動聲色的嬴政,那藏在冠冕之後的瞳孔也猛然一縮!
這個數字,比之前捷報上的“不足千人”,更加精確,也更加……震撼人心!
所有人都知道北境大捷,都知道傷亡很小。
可當這真實的,血淋淋的,被量化後的數字赤裸裸的擺在麵前時。
那股衝擊力依舊讓他們的心臟都漏跳了半拍!
那名書記官沒有停頓。
他放下手中的竹簡,從箱子裡又取出了厚厚的一遝。
“此役,物資消耗詳報!”
“一號至十二號棱堡及指揮係統建設,共消耗,水泥一十三萬石!鋼材兩萬石!木料……”
“戰鬥期間,共計消耗箭矢,三百七十二萬支!”
“轉射機損耗,一百三十七架……”
一項又一項冰冷的,龐大的物資消耗數字,被毫無感情的念出。
這兩份報告,形成了一種無比荒誕卻又無比真實的對比!
一邊,是低到不可思議的人員傷亡!
另一邊,是高到足以讓戶部尚書當場昏厥的恐怖物資消耗!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這場曠古爍今的大捷不是靠人命堆出來的!
是靠物資,是靠鋼鐵與水泥,是靠那些冰冷的“奇技淫巧”,硬生生……換來的!
報告宣讀完畢。
那名書記官恭敬的將所有竹簡重新放入箱中,退到一旁。
大殿之內依舊一片死寂。
李斯和他身後的官員們臉色已經變得有些難看。
他們敏銳的感覺到,李源正在用一種他們完全陌生卻又無比鋒利的方式構建他的論據。
而這還不是結束。
李源看了一眼那兩名下屬。
“第二箱。”
“喏!”
另一名書記官上前,打開了右邊那口更大的木箱。
這一次,裡麵不是竹簡。
而是一個用白布覆蓋的巨大沙盤模型。
當那層白布被揭開。
所有人的呼吸再次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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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副根據北境戰前局勢,模擬推演的沙盤。
隻是,沙盤上沒有那十二座閃耀光芒的水泥棱堡。
隻有那道蜿蜒的,孤零零的傳統長城。
書記官取出一份新的報告。
“此乃,北境之役,戰前兵部,國尉府,上將軍府,聯合兵棋推演之預估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