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大朝會。
鹹陽宮,麒麟殿。
壓抑的氛圍,再一次如同陰雲般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
李斯站在百官之首,麵色恢複了往日的沉靜,仿佛前幾日的輿論翻車,於他而言不過是癬疥之疾,不值一提。
隻有少數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從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深處,看出一絲卷土重來的冰冷殺意。
今日,他要發起新的進攻。
這一次,他吸取了教訓。
不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捧殺,也不再玩弄那些容易被事實戳破的輿論。
他要用最簡單,最直接,也最讓君王無法拒絕的理由,給予李源和他的天工院,致命一擊。
那就是——錢。
帝國的錢袋子,已經很緊了。
所有朝會議題結束後,李斯準時地,從容地出列。
“陛下。”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聽不出半點個人情緒。
“臣有本奏。”
嬴政的目光從龍椅之上投下,淡淡道:“講。”
“陛下,近來北境長城與馳道之修建,耗資甚巨。南征百越之大軍,亦在籌備之中,糧草軍械開銷,皆如流水。”
李斯緩緩開口,每一句話,都直指帝國財政的痛處。
“國庫之存,已日漸緊張。臣以為,當此之時,帝國上下,皆應節用愛民,將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之上。”
他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滿朝文武,無論派係,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丞相所言,是實情。
然而,下一秒,李斯的屠刀,便毫無征兆地,劈向了李源。
“然,臣近日聽聞,天工院竟耗費巨資,研發推廣所謂之‘民用農具’。”
“臣並非說此舉不好。”
李斯話鋒一轉,顯得無比“客觀公允”。
“隻是,以國庫之重金,行錦上添花之事,是否有些……不合時宜?”
“天工院乃國之重器,其根本在於強軍備戰,為我大秦開疆拓土,鑄不世之功!”
“故而,臣懇請陛下下旨,立刻削減天工院在所有‘民用技術’上的投入!將所有寶貴的資金與資源,全部集中於軍工武備之研發!”
“以解國庫之急,以備不時之需!”
這一擊,又準又狠!
他不再否認你利民的功績,反而站在更高的“國家戰略安全”的角度,要求你做出取舍。
你是要滿足那些農民的小恩小惠,還是要顧全帝國征戰天下的大局?
這個問題,拋給了李源,更拋給了嬴政!
“丞相所言,乃老成謀國之言!”
淳於越幾乎是立刻就跳了出來,高聲附議!
“聖人雲,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農事雖重,然與軍國大事相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臣附議!請陛下聖斷!”
“請陛下下旨,令天工院專注軍工,勿要再舍本逐末!”
一時間,李斯派係的官員,以及那些思想保守的儒臣,紛紛出列附和。
整個朝堂的氣氛,再一次對李源變得極為不利。
就連蒙恬,都緊鎖著眉頭,不知該如何反駁。
因為李斯的這個提議,從“理”上講,似乎……無懈可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轉向了一個人。
_長公子,扶蘇。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位以“仁德”和“節用”著稱的公子,必然會支持李斯這個“節用愛民”的提議。
李斯那張沉靜的臉上,嘴角已經勾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勝券在握的微笑。
然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那個身形挺拔,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公子,動了。
扶蘇緩緩出列。
他一出現,整個麒麟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李斯的臉上,笑意更濃。
他期待著,這位自己親手推上來的“王牌”,給予李源最沉重的一擊。
扶蘇沒有去看任何人,他隻是對著龍椅之上的父皇,恭敬地行了一禮。
然後,他開口了。
聲音清越,而又沉穩。
“父皇,兒臣以為,丞相大人此言,有失偏頗。”
僅僅一句話。
李斯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淳於越那副義正言辭的表情,也僵在了臉上!
滿朝文武,一片嘩然!
扶蘇,竟然……反對丞相?
扶蘇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他挺直了脊梁,目光清澈而又堅定。
“兒臣日前,有幸受李少府之邀,親赴天工院下轄之所一觀。”
“兒臣親眼所見,新式曲轅犁,可令農耕之效,倍增五倍!”
“兒臣親眼所見,新式紡紗機,可令織造之速,倍增十倍!”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回響,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丞相與諸位大人,隻看到了這些技術耗費了國庫錢糧,卻未曾看到,這些技術,將為我大秦,創造出多少倍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