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丞相府的密室之中,燈火通明,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暖意。
廷尉李賢跪坐在李斯的麵前,額頭上滿是細密的冷汗。
他麵前的矮幾上,攤開著一張巨大的人事名錄,那是整個天工院所有核心匠人與管事的詳細資料。
這是李斯動用丞相府的權力,從少府衙門強行調閱出來的。
“恩師,我們……我們從誰身上下手?”李賢的聲音乾澀,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恐懼。
這名冊上的每一個人,某種意義上,都是帝國的功臣。
而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從這些功臣之中,挑選出一個倒黴的替罪羊。
李斯沒有說話。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如同禿鷲的眼睛,在名冊上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掃過。
太重要的人不行,會引起陛下的警覺。
太不重要的人也不行,分量不夠,無法讓這樁謀反大案顯得真實。
最終,他的手指,點在了一個名字上。
“倉儲部副總管,錢林。”
李賢湊過去看,心中一動。
此人不高不低,恰到好處。
他負責掌管天工院的物資出入,有機會接觸到財務,也有機會盜取物品,更重要的是,他不是核心研發人員,動了他,不會影響天工院的運轉,也不會讓李源傷筋動骨,從而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
完美。
“就他了。”李斯的聲音冰冷得像鐵。
“第一步,書信。”
李斯看向李賢:“鹹陽城裡最好的筆跡偽造高手,你去找來。”
“記住,我要的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樣。”
“從用紙,到墨跡,再到他個人寫字時,因為緊張而習慣性加重的某一筆,都必須分毫不差!”
李賢渾身一凜,重重點頭。
“弟子明白!”
……
兩個時辰後。
一個須發皆白,瘦小枯乾,看著像隨時會咽氣的老頭,被秘密帶到了密室。
他就是鹹陽城裡,大名鼎鼎,卻又從不見光的偽造宗師——鬼筆張。
他看著矮幾上,李斯親手寫好的書信草稿,那雙昏花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駭。
信上的內容,極度小心,卻又處處透著殺機。
——“嬴侯,‘神兵’圖紙之事,風險太大,源公催得甚急,然天工院守衛森嚴,非你我之力可得。當從長計議。”
——“……上次所議,於三日後子時,城東石橋會麵。切記,以玉佩為憑,不可聲張。”
.
寥寥數語,卻將一個與宗室勾結,意圖竊取神兵圖紙,且幕後主使直指“源公”李源)的陰謀,勾勒得淋漓儘致。
鬼筆張看完,手腳冰涼。
他知道,自己接的不是一單生意,而是一把能要無數人命的刀。
“仿……還是不仿?”李斯幽幽開口。
鬼筆張身體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相爺饒命!此事實在是……小老兒不敢!”
李斯笑了。
他緩緩起身,走到鬼筆張麵前,蹲下身,親自將他扶起。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惡魔般的溫和。
“張翁,你要想清楚。”
“你若仿了,從此便是相府上賓,金錢地位,享用不儘。”
“你若不仿……”
李斯沒有說下去。
他隻是用手指了指外麵,淡淡道:“你那剛滿六歲的小孫兒,長得……很可愛。”
鬼筆張的身體,如同篩糠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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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癱坐在地上,用儘全身力氣,吐出三個字。
“我……仿。”
第一張網,織下了。
……
“第二步,會麵。”
李斯重新坐回主位,繼續對著李賢發號施令,仿佛剛才那段肮臟的威脅,從未發生過。
“你立刻派人,盯死那個蠢貨嬴成。”
“三日後子時,想辦法,把他引到城東石橋。”
“用什麼辦法,我不管。女人也好,美酒也罷,總之,他必須出現在那裡。”
李賢點頭稱是。
“然後。”李斯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再安排我們自己的人,一個扮作天工院的仆役,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與嬴成‘秘密會麵’。”
“會麵時,兩人需交換一件信物。就用這塊玉佩。”
李斯從懷中摸出一塊成色普通的玉佩,將其掰成兩半。
“一半,讓嬴成在無意中拿到。另一半,則想辦法,放到那個錢林的家中。”
“更重要的是,要有‘人證’。”李斯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石橋下,安排一個乞丐。橋對岸,安排一個更夫。”
“他們不需要看清什麼,隻需要在事後,告訴廷尉府的官員,他們在那個時間,確實看到有兩個人影,在橋上鬼鬼祟祟地會麵。”
“這就夠了。”
李賢聽得心驚肉跳,每一個細節,都被恩師算計到了極致。
人證,物證,俱全。
這是一個堪稱完美的,栽贓陷害的閉環。
……
“最關鍵的,是第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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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