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院門早被風雨蝕得隻剩半扇朽木,林風推開門時,木頭摩擦的“吱呀”聲驚得牆縫裡竄出幾隻灰鼠,順著斷牆根溜進了齊腰深的荒草裡。
草葉上的露水打濕了褲腳,冰涼的潮氣順著布料往上爬。林風撥開擋路的野蒿,蒿子稈上的細刺刮得手背生疼。他這才發現,牆角那叢最高的蒿子上,竟掛著件破爛的藍布衫——那是爺爺生前常穿的樣式,袖口磨得發亮,領口爛了個洞。風一吹,衣衫下擺掃過草葉,發出“沙沙”的響,整個人形竟像在微微搖晃,仿佛有個瘦骨嶙峋的人站在那裡,正隔著荒草看他。
林風喉嚨發緊,彆開視線往院裡走。正屋的屋頂塌了一角,露出黢黑的椽子,像被掰斷的肋骨。碎磚和朽木堆了半屋,窗欞上的紙早就沒了,隻剩幾根歪歪扭扭的木框,像隻張開的枯手。他記得閣樓在西廂房,小時候跟著爺爺來拿過醃菜壇子,那時候的木梯還結實,踩上去隻輕微晃悠。
可現在,西廂房的木門虛掩著,門軸鏽得死死的,推的時候像有誰在裡麵拽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開條縫。閣樓的木梯就靠在牆根,杉木的顏色變得烏沉沉,踏板上布滿蟲蛀的孔洞,陽光從屋頂的破洞漏下來,竟能透過孔洞看到對麵的牆。
“咯吱——”
第一腳踏上去時,木梯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像是骨頭被碾碎的聲響。林風下意識地抓緊梯邊的扶手,掌心摸到一層黏膩的黴斑。他停在原地等了片刻,見木梯沒散架,才咬著牙往上挪。每走一步,踏板都在腳下劇烈顫抖,朽木摩擦的“咯吱”聲裹著灰塵落下來,迷得人睜不開眼。他總覺得腳下一空,仿佛下一秒就會墜入梯底的黑暗裡。
閣樓比想象中更矮,站直了能碰到橫梁。空氣裡彌漫著陳年老灰的味道,混雜著老鼠屎的腥氣。林風摸出手機打開手電,光柱掃過積滿灰塵的地麵,照出幾個模糊的腳印——不是他的,看尺寸像是女人的小腳,鞋印邊緣沾著濕泥,像是剛留下不久。
他心裡一緊,握緊手機往前走。閣樓角落裡堆著些破舊的農具,鋤頭木柄早已朽爛,鐵頭生滿紅鏽。手電光晃過牆角時,林風猛地頓住腳步。
那裡放著個黑木箱。
箱子約莫半人高,桐木的,表麵刷的黑漆裂成了蛛網,露出底下暗紅的木色。最顯眼的是箱蓋刻的圖案——一隻黃鼬直立著,前爪踩著個模糊的人頭,嘴裡叼著張燃燒的符紙,符紙的火焰紋路刻得極深,邊緣還纏繞著幾條蛇形線條,蛇眼處嵌著兩顆黑豆大的銅釘,在手電光下泛著冷光。
林風走近了些,一股奇怪的味道鑽進鼻腔。不是黴味,也不是木頭的腥氣,倒像是……血乾了之後的味道。他伸手摸了摸箱蓋邊緣,指尖觸到一片黏滑的油光,湊近了聞,那股陳年血腥味更濃了,混著點朱砂的土腥氣,讓人胃裡發堵。
“紅布鎖……”他想起王嬸的話,目光落在木箱的鎖扣上。那是個黃銅鎖,鎖身早就鏽成了青綠色,而原本應該纏著鎖身的紅布,此刻正散落在箱角,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扯斷的。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王嬸說的是真的?紅布真的斷了。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去撥那把鏽鎖。鎖芯早就卡死了,輕輕一掰,“哢噠”一聲,鎖扣竟直接斷了。他掀開箱蓋,一股更濃重的腥氣湧出來,夾雜著絲綢腐爛的酸氣。
箱子裡鋪著一層暗黃色的綢布,布麵已經發黑,邊緣爛成了絮狀。林風用手指撥開綢布,底下露出一張泛黃的紙,正是爺爺說的“堂單”。
堂單約莫兩尺寬,三尺長,紙質粗糙,邊緣卷著毛邊。上麵用朱砂畫著幾個人形,線條扭曲,看不清麵容,隻有頭頂寫著幾個字:黃三太爺、黃三太奶、胡大老爺……最上麵的“黃三太爺”四個字尤其刺眼,朱砂像是浮在紙麵上,紅得發亮,像是剛點上去的新鮮血珠。
林風的目光掃過畫像,突然頓住了。黃三太爺的畫像眼睛處,赫然有兩個針孔,針孔邊緣的紙有些發黑,像是被人用針紮過很多次。
“這是……”他皺起眉,伸手想去碰那針孔,指尖還沒碰到紙麵,閣樓的木板突然“咚”地響了一聲。
不是他弄出來的動靜,倒像是有人在樓下跺腳。
林風猛地抬頭,手電光掃向閣樓的入口。木梯空空蕩蕩,西廂房的門還虛掩著,透過門縫能看到院裡的荒草在風裡搖晃,那掛著藍布衫的蒿子稈又動了動,這次晃得格外厲害,像是有誰在後麵推了一把。
“誰?”林風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閣樓裡撞出回音,顯得格外突兀。
樓下沒有回應,隻有風穿過斷牆的“嗚嗚”聲,像有人在哭。
他握緊手機,心跳得像擂鼓。剛才明明看到了腳印,難道真的有人來過?是村裡的人?還是……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堂單上。被針紮過的眼睛,斷成碎片的紅布,還有奶奶病榻上的囈語……這一切像一張網,突然收緊,纏得他喘不過氣。
林風把唐單小心翼翼地折起來,塞進懷裡。不管這東西是什麼,既然紅布斷了,總得先拿回去再說。他蓋好箱蓋,轉身往木梯走。
就在他踏上第一級踏板時,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箱角的紅布動了動。不是風吹的,那截斷布像是被什麼東西拖著,往箱底縮了縮,露出底下一小撮灰黑色的毛發——短短的,硬硬的,像是某種野獸的毛。
林風的後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意。他不敢再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下木梯,踏板在身後發出“劈啪”的斷裂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追趕,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跳上。
衝出西廂房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閣樓的窗口。那裡空空蕩蕩,隻有灰塵在光柱裡飛舞。可他總覺得,有雙眼睛正從黑暗裡盯著他,冰冷、黏稠,像蛇的信子,舔過他的後頸。
院門口的荒草又動了,那掛著藍布衫的蒿子稈徹底倒了下去,藍布衫鋪在草葉上,像一攤凝固的血。
林風不敢再多待,拔腿就往院外跑,懷裡的堂單隔著衣服硌著胸口,那股朱砂混著血腥的味道,仿佛順著布料滲了進來,黏在他的皮膚上,甩也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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