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五的死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把整個村子攪得人心惶惶。太陽還沒落山,家家戶戶就早早關了門,連平時最愛在村口紮堆閒聊的老人都不見了蹤影,隻有風卷著落葉在空蕩蕩的土路上打著旋,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誰在暗處磨牙。
林風守在奶奶床邊,心裡沉甸甸的。王嬸的話在他腦子裡反複盤旋——三十多年前的那場火,沒燒完的閣樓,被爺爺藏起來的堂單,還有李老五喉嚨上那個詭異的血洞。這一切像一團亂麻,纏繞著,越收越緊。
奶奶依舊昏昏沉沉,隻是不再亂啃東西,偶爾睜開眼,眼神也空茫得嚇人,嘴裡反複念叨著“紅衣……彆找我……”。林風起初沒在意,隻當是胡話,可聽得多了,心裡漸漸升起一絲不安。
“紅衣?”他皺著眉,看向屋角那麵老舊的梳妝鏡。
那是奶奶年輕時的嫁妝,黃銅邊框早就磨得發亮,鏡麵有些模糊,邊緣還缺了個角。鏡子靠著土牆放著,上麵蒙著層薄灰,映出屋裡昏黃的光影,看著有些陰森。
傍晚時分,林風燒了點熱水,想給奶奶擦把臉。他端著水盆經過梳妝鏡時,無意間掃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他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鏡子裡,除了他的影子,還多了個東西。
那是個穿紅衣的女人。
紅色的衣裳像是用最鮮豔的綢緞做的,在模糊的鏡麵上泛著光澤,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她的長發烏黑濃密,直直地垂下來,拖到腳踝,裙擺也拖在地上,褶皺堆疊著,像一攤凝固的血,在鏡中蔓延開來。
林風的心跳驟然失控,“咚咚”地撞著胸口。他猛地轉頭,看向鏡子對麵的土牆——那裡空空如也,隻有掛著的幾件舊衣裳,根本沒有什麼穿紅衣的女人。
“是眼花了?”他喃喃自語,後背卻已經冒出了冷汗。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再次看向鏡子。
那個紅衣女人還在裡麵。
她就站在他的影子後麵,一動不動,始終背對著鏡麵,隻能看到烏黑的長發和鮮紅的背影。鏡中的光線似乎比現實中更暗,把她的輪廓勾勒得有些模糊,卻又真實得可怕。
林風握緊了手裡的水盆,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能感覺到,那鏡中的“東西”雖然背對著他,卻像有無數隻眼睛,正透過鏡子,死死地盯著他。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轉過身,麵對著土牆,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
他不敢再看鏡子,可眼角的餘光卻不受控製地瞟向鏡麵。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鏡中的紅衣女人動了。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來。
林風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鏡中的紅衣女人轉過來了,可她的頭上,沒有臉。
原本應該是臉的位置,隻有一片黑洞洞的空白,像是被硬生生挖去了,邊緣模糊,透著股吞噬光線的黑暗。而在那片空白下方,脖頸處有一圈深深的印記,青紫色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勒過,邊緣還帶著點暗紅的血痕。
這印記……
林風的腦子“嗡”的一聲,猛地想起早上在李老五家聽到的消息——村支書昨晚也出事了,雖然沒死,脖子上卻多了一圈奇怪的勒痕,和鏡中這圈印記一模一樣!
“是她……是她乾的……”林風的聲音抑製不住地發顫。村支書當年也在場?他也幫過爺爺?
鏡中的紅衣女人似乎“看”到了他的反應,那圈勒痕在模糊的鏡麵上變得更清晰了,青紫色中透著詭異的紅,像是有血要從裡麵滲出來。
林風再也忍不住,猛地舉起水盆,想把鏡子砸了。可就在他抬手的瞬間,鏡子突然發出“滴答”一聲輕響。
他的動作頓住了,目光落在黃銅鏡框上。
隻見鏡子邊緣,那些磨損的花紋裡,竟滲出了細密的血珠。
血珠很小,像針尖大小,一顆接一顆地冒出來,順著光滑的鏡框往下滑。“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黃土上,暈開一個個小小的紅點。
林風的呼吸都快停了。
更詭異的是,那些血珠暈開的痕跡,不是不規則的圓點,而是一個個小小的爪印。
和黃鼬的爪印一模一樣,尖尖的,帶著四個趾頭,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地上,從鏡子邊緣一直延伸到他的腳邊,像是有無數隻無形的爪子,正從鏡子裡爬出來,朝著他的方向過來。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之前在老宅、在牆縫裡聞到的味道一樣,卻又多了點胭脂的甜香,混雜在一起,說不出的惡心。
鏡中的紅衣女人依舊背對著現實中的他,可鏡麵上那片沒有臉的空白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湧動,像是黑暗中伸出的手,要從鏡子裡鑽出來。
“紅衣……彆找我……”病榻上的奶奶突然又開始囈語,聲音淒厲,帶著哭腔,“不是我……不關我的事……”
林風猛地回頭看向奶奶,隻見她緊閉著眼睛,眉頭擰成一團,像是在做什麼極度恐怖的噩夢,雙手在空中胡亂抓著,像是想抓住什麼,又像是在推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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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奶奶也見過這個紅衣女人?
林風的目光重新落回鏡子。那些血珠還在不斷滲出,爪印也越來越多,幾乎要爬到他的鞋上。鏡中的紅衣女人脖頸處的勒痕更清晰了,隱約能看到皮膚下扭曲的血管。
他再也不敢多待,轉身就往門口跑,連水盆掉在地上都沒顧得上。
“砰”的一聲撞開門,外麵的冷風灌進來,吹得他打了個寒顫,卻稍微驅散了些屋裡的窒息感。他回頭看向屋門,明明沒有風,那麵梳妝鏡卻在裡麵輕輕晃動著,鏡麵反射出一點紅光,像一隻睜開的眼睛。
地上的爪印還在蔓延,從屋裡一直延伸到門檻邊,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林風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這個紅衣女人,和黃鼬有關嗎?她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鏡子裡?脖子上的勒痕,又代表著什麼?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鑽進他的腦子——奶奶的病,李老五的死,村支書的勒痕,是不是都和這個鏡中的紅衣女人有關?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指向三十多年前那場沒燒起來的火,指向那個被紅布鎖著的堂單。
他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不管這紅衣女人是什麼,不管那些黃鼬想做什麼,他都必須查清楚。為了奶奶,也為了這個村子裡可能還會出現的受害者。
風再次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那些小小的血爪印被掩蓋了些,卻依舊清晰可見,像是一個個無聲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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