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後的第一場暴雨連下了三天，青溪村被泡在濕冷的水汽裡，田埂邊的雜草瘋長，連空氣都裹著股腐爛的泥腥氣。雨停的次日清晨，村口打更的老張頭提著銅鑼走過後山時，一聲淒厲的驚叫劃破了村子的寧靜——那聲音裹著恐懼，在晨霧裡撞得支離破碎，驚醒了還在沉睡的家家戶戶。
最先趕到的是村支書和幾個青壯年，他們循著老張頭手指的方向鑽進密林，撥開齊腰深的蒿草後，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獵戶老周蜷在一棵老橡樹下，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全身被數條手臂粗的青蛇緊緊纏繞。那些青蛇鱗片泛著冷光，身體繃得筆直，像無數根青色的繩索，將老周的四肢與軀乾勒得變形，甚至能看見皮膚下凸起的骨骼輪廓。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老周的七竅裡正緩緩滲出暗紅的血珠，順著臉頰滑落，在沾滿泥汙的下巴尖聚成小滴，砸在地麵的落葉上。而纏在他脖頸處的那條青蛇，頭部微微抬起，一雙眼睛竟是詭異的碧綠色，像兩顆浸在毒水裡的翡翠，正死死盯著老周早已失去神采的臉，蛇信子快速吞吐著，帶著腥甜的氣息。
“快、快拿火把來！”村支書顫著聲音喊，手心裡全是冷汗。幾個年輕人慌忙從附近找來枯枝，點燃後朝著蛇群揮舞。火光驅散了部分青蛇，它們扭動著身體鑽進草叢，留下滿地濕滑的痕跡，唯獨纏在老周脖頸上的那條青蛇，直到火焰快燎到鱗片，才慢悠悠地鬆開身體，鑽進樹根下的洞穴裡，消失前，那雙綠眼睛還朝著人群的方向瞥了一眼，透著令人心悸的陰冷。
眾人這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將老周的屍體放平。有人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頸動脈，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沒氣了，身子都涼透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青溪村。村民們聚在村口的大槐樹下，臉色都帶著驚懼，交頭接耳的聲音壓得極低。“老周可是咱們村最厲害的獵戶，上山幾十年，什麼毒蛇猛獸沒見過，怎麼會被蛇纏死？”“你們看見那些蛇的眼睛沒？是綠色的！我活了這麼大，從沒見過綠眼睛的青蛇！”“該不會是……惹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
議論聲中，林風背著藥箱匆匆趕來。他剛從鄰村出診回來，一進村就聽說了老周的事。作為村裡唯一的醫生，他得去現場查看死因，也得幫著處理後續事宜。跟著村支書鑽進後山，看到老周的屍體時，林風也皺緊了眉頭——他見過被蛇咬傷的人，卻從沒見過被蛇活活纏死的，而且那些青蛇的形態和眼睛，都透著反常的詭異。
他蹲下身，戴上手套，仔細檢查老周的屍體。死者皮膚上沒有明顯的牙痕，死因應該是被蛇纏繞導致的窒息和內臟破裂，七竅流血正是內臟受損的症狀。林風的目光掃過地麵，在老周蜷縮的手指旁，一片泛著青光的鱗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鱗片比普通的青蛇鱗大了近兩倍，邊緣鋒利，表麵帶著細微的紋路，在晨光下泛著冷潤的光澤。林風用鑷子小心地將鱗片夾起，放在掌心細看，赫然發現鱗片中央，竟刻著一個細小卻清晰的“柳”字——筆畫工整，不像是自然形成，倒像是有人用細刀精心雕刻上去的。
“柳字……”林風心頭猛地一跳，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腦海。他起身叮囑村支書好好看管現場，自己則攥著那片蛇鱗，快步朝著村西頭的黃三太爺家走去。
黃三太爺的院子裡種著幾棵老柳樹，枝葉垂落，遮住了大半院落。此刻老人正坐在屋簷下的竹椅上，手裡捏著一串桃木念珠，閉著眼睛，眉頭卻緊緊皺著，像是在感應什麼。聽到林風的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原本渾濁的瞳孔裡，竟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三太爺，您看這個。”林風將蛇鱗遞到老人麵前，聲音帶著急切，“老周在後山被青蛇纏死了，現場撿到了這片鱗片，上麵刻著‘柳’字。您之前說過，咱們這一帶的精怪，會在自己的信物上刻下姓氏，這會不會是……”
話還沒說完，黃三太爺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手裡的念珠“嘩啦”一聲掉在地上。他伸出枯瘦的手，顫抖著接過那片蛇鱗，湊到眼前細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聲音裡滿是恐懼：“柳老婆子……是柳老婆子來了……”
“柳老婆子？”林風愣了一下，這個名字他隱約聽過。小時候聽村裡的老人說，幾十年前，青溪村附近住著一位姓柳的老太太，據說能通蛇語，身邊總跟著一群青蛇，村裡人都叫她“柳仙”。後來不知為何，柳仙突然消失了，有人說她得道成仙了，也有人說她被仇家所害，沒想到今日竟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被人提起。
黃三太爺顫巍巍地抬起頭，眼神渙散，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六十多年前，你爺爺本不想當這村裡的‘出馬仙’，是我和老周他們幾個獵戶，拿著獵槍逼著你爺爺接了差事。當時柳老婆子就勸過我們，說強行逼凡人出馬，會遭天譴，可我們那時候被利益衝昏了頭，不僅沒聽，還聯合起來把她趕出了青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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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悔恨，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淚光：“我記得她走的時候，身邊的青蛇圍著她轉了三圈，她指著我們幾個說，‘今日之仇，我記下了，遲早會讓你們付出代價’。這些年我一直提著心過日子，以為她早就不在人世了，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回來了，而且第一個就找上了老周！”
林風握著蛇鱗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泛白。他終於明白，老周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場遲來了六十年的報複。柳仙當年被趕走，心中積下怨恨，如今化作精怪歸來，要向當年逼爺爺出馬的人，一一索命。
“三太爺，那接下來怎麼辦？”林風的聲音有些發沉，“柳仙既然找上了老周，接下來會不會……”
“會！肯定會！”黃三太爺猛地抓住林風的手，力道大得驚人，“當年逼你爺爺的人，除了老周，還有三個獵戶，現在都還在村裡。柳老婆子最記仇，她不會放過我們任何一個人的！林風，你爺爺是出馬仙，能和精怪溝通，你身上流著他的血，一定有辦法的，你可得救救我們啊！”
林風看著黃三太爺驚慌失措的模樣，又想起老周七竅流血的慘狀，以及那片刻著“柳”字的蛇鱗，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晨霧還沒完全散去，院子裡的柳樹枝葉在風中輕輕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無數雙眼睛，正躲在暗處，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他知道，一場針對當年參與者的報複，已經拉開了序幕。而這僅僅是個開始，柳仙的怒火，絕不會輕易熄滅，青溪村即將迎來一場難以預料的浩劫。林風攥緊手中的蛇鱗，深吸一口氣——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阻止這場殺戮，護住村裡的人，也了結這段跨越了六十年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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