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還沒散，村東頭就傳來一陣喧嘩。林風正在院裡劈柴，斧頭剛掄到半空，就聽見王二嬸扯著嗓子喊：“快去看看呐！王瞎子瘋了！光著身子在豬圈裡打滾呢！”
他心裡咯噔一下，把斧頭往柴堆上一插，拍了拍手就往村東頭跑。王瞎子是村裡的算命先生，雖說眼睛看不見，卻總愛擺著架子，前幾天還在大槐樹下跟人吹噓，說他年輕時得過異人指點，畫的符能讓“仙家見了都得繞道走”，怎麼突然就瘋了？
王瞎子家的院門敞著，一股豬圈的臊臭味混著血腥味飄出來。林風擠進圍觀的人群，隻見豬圈裡的汙泥濁水裡，一個光溜溜的老頭正蜷縮著身子，懷裡緊緊抱著本黑乎乎的東西，像是本書，已經被燒得隻剩半本，焦黑的紙頁粘在一起，邊緣還卷著焦脆的炭屑。
“名冊……燒了……都得死……”王瞎子嘴裡不停地念叨著，聲音嘶啞得像破鑼，眼睛空洞地睜著，看不見東西，卻一個勁地往牆角撞，額頭上磕出了好幾個血窟窿，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淌，混著汙泥，糊得滿臉都是。
“王大爺！您快起來！”林風趕緊跳進豬圈，想把他拉起來。剛碰到王瞎子的胳膊，就被他死死抓住，那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進林風的肉裡。
“燒不得……燒不得啊……”王瞎子的臉貼得很近，嘴裡的濁氣噴在林風臉上，“他們都在上麵……黃的、白的、灰的……都記著呢……”
林風心裡一動，他說的“黃的、白的”，難道是指黃仙、白仙？他低頭看向王瞎子懷裡的焦書，封麵上似乎還能辨認出幾個字。正要細看，太陽穴突然像被針紮了一下，眼前的景象猛地晃動起來。
“放開他！”
尖細的聲音從他喉嚨裡擠出來，帶著股說不出的戾氣。林風感覺自己的手不受控製地抬起來，一把奪過王瞎子懷裡的焦書。入手滾燙，像是還帶著未熄的火氣，焦黑的紙頁簌簌往下掉渣。
黃三太爺借著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本書。封麵上的字跡雖然被燒得模糊，卻能看清是“胡黃白柳灰·林鎮篇”幾個字。“胡黃白柳灰”是五仙的總稱，這書竟是記錄著林鎮一帶仙家跟人關聯的名冊？
“這是你爺爺當年沒燒乾淨的‘仙家名冊’！”黃三太爺的聲音裡帶著震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誰讓他翻出來的？這老東西活膩了！”
林風的意識被擠在角落，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指撫過焦黑的紙頁。黃三太爺翻得很快，殘存的幾頁上，用毛筆字記著些人名和仙家名，墨跡被煙火熏得發黑，卻依然清晰：
“李木匠——白仙刺老三）”
“張寡婦——黃仙黃三太爺旁支）”
“王瞎子——無仙衝撞黃三太爺，記過）”
每一行字都像一根針，紮得林風心裡發寒。原來李木匠家的白仙叫刺老三，張寡婦家的事竟牽扯著黃三太爺的旁支，連王瞎子衝撞過黃三太爺都記在上麵……這名冊，簡直就是仙家在人間的賬本，誰跟誰結了緣，誰惹了誰，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
“當年你爺爺燒名冊，就是想斷了仙家的‘眼線’！”黃三太爺的聲音帶著殺氣，捏著焦書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縫裡隱隱冒出黃毛，“這冊子記著誰欠了仙家的，誰該被拿替身，沒了它，我們找起人來就得費功夫……現在殘頁重現，肯定是有人想翻舊賬！”
翻舊賬？林風的心沉了下去。是想翻爺爺當年的賬，還是翻他現在的？
“誰……誰翻出來的……”王瞎子突然安靜下來，空洞的眼睛轉向林風的方向，像是能看見他手裡的名冊，“是……是山神廟那邊……有動靜……”
山神廟？林風猛地想起落馬坡的山神廟，想起爺爺日記裡提到的鎖仙符，還有那個黃鼬臉老頭說的“你爺爺在山神廟等著”。難道這事跟爺爺有關？
“少廢話！”黃三太爺厲喝一聲，手裡的焦書突然“呼”地冒出火星，像是被他的火氣點燃了。黑色的紙頁蜷曲起來，化作灰燼飄落在汙泥裡，“燒了它，省得惹麻煩！”
就在這時，王瞎子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林風的胳膊，指甲深深掐進肉裡，疼得林風倒吸一口涼氣。“你爺爺……他沒死在火裡……”王瞎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被什麼聽見，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清，“他在……”
“閉嘴！”黃三太爺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暴怒。林風感覺一股大力湧來，胳膊猛地一甩，王瞎子被甩得重重摔在豬圈的石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可王瞎子像是感覺不到疼，他掙紮著抬起頭，嘴裡湧出黑紅色的血水，眼睛卻死死盯著林風，嘴唇翕動著，似乎還想說什麼。突然，他渾身劇烈地抽搐起來，四肢像麵條一樣扭曲著，七竅裡同時流出血水，順著臉頰滴進汙泥裡，很快就沒了聲息。
人群裡發出一陣驚呼，有人喊著“斷氣了”，往後退了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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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僵在原地，胳膊上還留著王瞎子掐出的血痕。他剛才說什麼？爺爺沒死在火裡？十年前那場把爺爺臥房燒得精光的大火，難道沒燒死他？那他現在在哪？王瞎子沒說完的話裡，藏著什麼秘密？
黃三太爺的氣息已經退去，可那股殺氣還縈繞在心頭。林風看著王瞎子的屍體，突然發現他蜷縮的右手緊緊攥著，像是捏著什麼東西。
他蹲下身，輕輕掰開王瞎子的手。手心捏著半張燒焦的紙，比剛才那本名冊的紙更厚些，上麵用炭筆畫著個模糊的輪廓，像是座廟，廟門口立著塊石碑——正是山神廟的樣子！
林風的心臟狂跳起來。王瞎子手裡的這半張紙，顯然也是名冊的一部分，畫著山神廟的位置。難道爺爺真的在山神廟？當年他燒名冊，卻特意留下這半張畫著山神廟的殘頁，是想暗示什麼？
圍觀的人已經開始議論，說王瞎子是衝撞了仙家，才落得這麼個下場。李木匠哆哆嗦嗦地拉著林風，問要不要請人來處理屍體，眼神裡滿是恐懼。
林風搖了搖頭，把那半張畫著山神廟的殘頁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貼身的布袋裡，和爺爺的日記放在一起。他看著王瞎子七竅流血的屍體，又摸了摸布袋裡的殘頁，心裡忽然有了個念頭：
王瞎子不是瘋了，他是被滅口了。有人不想讓他說出爺爺的下落，不想讓山神廟的秘密被揭開。而那個“人”，很可能就是黃三太爺忌憚的存在，甚至……可能就是爺爺本人。
豬圈裡的汙泥還在散發著腥臭味，王瞎子的屍體已經開始僵硬。林風站起身，往人群外走，陽光透過薄霧照在他身上，卻沒帶來一點暖意。他知道，王瞎子的死隻是個開始，隨著名冊殘頁的出現，那些被掩埋了十年的秘密，很快就要被翻出來了。
而山神廟裡，一定藏著解開這一切的關鍵。他必須再去一趟落馬坡，不管那裡等著他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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