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露水裹著寒氣,打濕了林風的褲腳。他攥著桃木劍的手心裡全是汗,劍鞘上的銅環隨著腳步輕響,在死寂的山路上蕩開圈微弱的回聲。陳雪走在前麵,手裡提著盞馬燈,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三尺見方的路,卻照不透濃得像墨的夜色。
“這路不對勁。”陳雪突然停步,馬燈往路邊的灌木叢一晃。往日裡該是蟲鳴蛙噪的時辰,此刻卻靜得可怕,連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都透著詭異,像是有人躲在暗處嗚咽,時斷時續地纏在耳邊。
林風往四周望了望。落馬坡的山路他走了不下十回,從來沒像今晚這樣死寂。路邊的野草蔫頭耷腦地伏在地上,草葉上的露水泛著青灰色,像是結了層薄冰。他彎腰摸了摸草葉,指尖傳來刺骨的涼,竟像是剛從冰水裡撈出來似的。
“白仙在布場。”陳雪從布包裡掏出張黃符,用打火機點著。符紙燒得極快,火苗明明滅滅,最後化作一縷黑煙,沒等飄起就被風卷著往山坳裡鑽,“它不想讓我們靠近。”
兩人沒再多說,加快腳步往山神廟趕。小寶的半隻虎頭鞋還揣在林風懷裡,布料粗糙的觸感硌著心口——那孩子或許還活著,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也不能放棄。
離山神廟還有半裡地時,馬燈的光暈裡突然映出串奇怪的痕跡。林風蹲下身,借著燈光細看,倒吸了口涼氣:那是串小小的腳印,不足三寸長,像是孩童光腳踩出來的,腳趾的印記清晰可見,一路蜿蜒著通向廟後的殘垣。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腳印旁邊散落著幾滴暗紅,像是凝固的血,在青石板上洇開小小的圓點。
“是小寶的腳印。”陳雪的聲音發顫,她從懷裡掏出塊碎布,是上次在靈菇地裡撿到的襖片,“這尺寸,跟他的腳正好對得上。”
林風卻覺得不對勁。那腳印太規整了,像是有人用模子印上去的,連腳趾的間距都分毫不差。而且這山路全是碎石子,光腳走上去怎麼會隻有這麼淺的痕跡?他伸手摸了摸那血跡,指尖沾到些粘稠的東西,放在鼻尖一聞,沒有血腥味,反倒有股甜膩的香,像是熟透的果子發酵後的味道。
“小心點。”他拽住正要往前走的陳雪,“這恐怕是個幌子。”
說話間,山神廟的殘垣已經在眼前。斷牆爬滿了枯藤,月光從破洞裡漏下來,在地上投下交錯的影子,像張巨大的網。那串腳印一直延伸到廟後的山洞門口,洞口被藤蔓半掩著,隱約能看見裡麵黑黢黢的,像是張咧開的嘴。
陳雪往洞口撒了把破瘴粉,白色的粉末飄進洞裡,立刻騰起淡淡的青煙。她示意林風熄滅馬燈,從包裡摸出支熒光棒,掰亮了往裡照——洞壁濕漉漉的,滲著粘稠的液體,在光線下泛著油亮的光,空氣中的甜香比上次濃了數倍,熏得人頭暈眼花。
“屏住呼吸。”陳雪塞給林風一塊艾草餅,“這香氣裡有迷魂散,聞多了會被它勾走魂魄。”
兩人捂著口鼻往裡走。洞不深,約莫十丈就到了底。洞中央有個石台,是天然的岩石打磨成的,上麵鋪著層乾草。林風舉起熒光棒照過去,心猛地一縮——石台上放著個草編的小窩,窩裡鋪著棉花和碎布,正是小寶平日裡蓋的小被褥,藍底白花的布料上還繡著隻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被褥還是溫的。”林風伸手摸了摸,指尖傳來微弱的暖意,“他剛離開不久。”
陳雪卻指著石台邊緣的劃痕,臉色發白:“你看這個。”那些劃痕很深,像是用爪子摳出來的,縱橫交錯地圍著小窩繞了三圈,“這是白仙的‘育嬰床’,它把孩子放在這裡養著,不是當祭品,是要……”她頓了頓,聲音艱澀,“是要煉成‘靈丹’。”
林風的心沉了下去。他聽說過仙家煉靈丹的說法,要用活人的心肝魂魄,加上七七四十九種草藥,在陰氣最重的地方養足百日,煉成後吞服,能抵上百年修行。白仙為了報複,竟要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下此毒手?
正想著,洞頂突然傳來陣笑聲,咯咯的,像是孩子在玩鬨。林風下意識地抬頭,熒光棒的光往上一掃,隻見洞頂的岩石縫裡,露著一雙小小的腳,腳趾蜷著,皮膚白得像紙,連血絲都看不見。
“救我……”一個微弱的聲音飄下來,輕得像羽毛拂過耳朵,帶著哭腔,“叔叔,我好怕……”
是小寶的聲音!林風心裡一緊,剛要說話,腦海裡突然炸響黃三太爺的吼聲:“彆抬頭!是幻術!”
那聲音又急又厲,震得他耳膜發疼。林風猛地低下頭,手裡的熒光棒晃了晃,照在地上的陰影突然變了形——洞頂那雙腳的影子,在地麵上拉得老長,腳踝處竟拖著條毛茸茸的尾巴,正左右搖擺。
“不好!”陳雪突然拽住他往後退,“快躲開!”
話音未落,洞頂傳來“噗通”一聲悶響,什麼東西掉了下來,落在剛才林風站的地方,激起陣塵土。林風舉起熒光棒照過去,腿肚子瞬間轉了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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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本不是孩子。
地上趴著隻巨大的白刺蝟,足有半人高,背上的尖刺根根如鐵,泛著冷光。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那些刺的縫隙裡,嵌著些白森森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截小小的頭骨,眉骨和下頜的形狀,分明是個孩童的。刺蝟的頭緩緩抬起,臉上沒有眼睛,隻有一張咧開的嘴,裡麵長滿了細小的牙齒,白得像玉,竟和人類的乳牙一模一樣。
“咯咯咯……”它笑了起來,聲音和剛才洞頂的孩子聲一模一樣,“你們來找我呀……”
說話間,它背上的尖刺突然動了,像是有生命般往起豎,那些嵌在刺縫裡的骨頭碎片簌簌作響,像是有人在磨牙。林風突然注意到,刺蝟的前爪上沾著些藍布碎片,正是小寶被褥上的花色。
“它已經把孩子……”陳雪的聲音帶著哭腔,手裡的桃木匕首“哐當”掉在地上,“煉成骨引了……”
林風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所謂骨引,是邪術裡的一種,把活人的骨頭嵌在仙家身上,能借活人的陽氣修行,被嵌骨的人,魂魄會永遠困在骨頭裡,受萬刺穿心之痛。白仙恨他們毀了祭品,竟用這種方式報複,比直接殺了孩子還要狠毒。
“畜生!”林風紅了眼,舉起桃木劍就衝了過去。那白刺蝟卻靈活地往旁邊一躲,尖刺在石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火星四濺。它突然張開嘴,噴出團白霧,甜香瞬間濃得化不開,林風隻覺得頭暈目眩,腳步頓時慢了下來。
“彆聞!”陳雪撿起匕首,往他臉上潑了把清水。林風一個激靈,清醒了些,卻見那刺蝟已經爬到了洞頂,像壁虎似的貼著岩石移動,背上的頭骨碎片在陰影裡閃著光,“叔叔,你看我在這裡呀……”
洞頂突然垂下無數根尖刺,像是從岩石裡長出來的,直刺林風的眼睛。他揮劍格擋,桃木劍與刺相撞,發出沉悶的響聲,震得他虎口發麻。那些刺被砍斷後,斷麵竟滲出粘稠的白汁,落在地上,很快就長出小小的肉芽,轉眼就變成新的尖刺。
“它把整個山洞都變成育嬰床了!”陳雪往地上撒了把糯米,“這些岩石被它的精血泡過,能再生!”
林風突然想起爺爺說過,白仙的弱點在肚臍,那裡沒有尖刺,是它修行的本源所在。他盯著洞頂的刺蝟,熒光棒的光在它腹部掃過,果然看見塊淡粉色的軟肉,沒有一根刺。
“陳雪,幫我!”他大喊一聲,故意往左邊跑了兩步。白刺蝟果然跟了過來,尖刺如雨點般刺下。陳雪趁機往右邊扔了個燃燒瓶,酒精潑在岩石上,火苗“騰”地竄起,逼得刺蝟往中間退了退。
就是現在!林風縱身躍起,桃木劍直指刺蝟的腹部。那畜生像是察覺到危險,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嘶鳴,背上的尖刺猛地炸開,無數骨片飛射過來。林風躲閃不及,胳膊被劃開道口子,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借著這片刻的停頓,白刺蝟突然從洞頂跳下來,直撲陳雪。林風顧不上傷口,撲過去將她推開,自己卻被刺蝟撞中胸口,一股腥甜湧上喉嚨。他忍著疼,將桃木劍狠狠刺進刺蝟的腹部。
“嗷——”刺蝟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渾身的尖刺瘋狂抖動,嵌在裡麵的頭骨碎片紛紛脫落,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它在地上翻滾著,白汁濺得到處都是,漸漸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不動了,身體慢慢萎縮,變成隻普通刺蝟大小。
林風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陳雪扶著他,往他胳膊上撒了些止血粉。洞頂的尖刺已經消失了,隻剩下光禿禿的岩石,空氣中的甜香漸漸散去,露出底下淡淡的血腥味。
林風撿起地上的一塊頭骨碎片,入手冰涼。他突然聽見陣微弱的哭聲,像是從碎片裡傳出來的,細若遊絲。
“小寶……”他握緊碎片,眼眶發燙,“對不起,叔叔來晚了。”
陳雪歎了口氣,從包裡拿出個小小的木盒,將所有骨片小心翼翼地收進去:“我們帶他回家。”
走出山洞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山路上的露水開始蒸發,遠處傳來幾聲鳥鳴,竟有了幾分生氣。林風望著手裡的木盒,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白仙雖除,可這落馬坡的詭異事,怕是才剛剛開始。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身後的山洞深處,那塊被刺蝟血浸透的石台上,正緩緩滲出一滴暗紅色的液體,像隻睜開的眼睛,默默注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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