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手還懸在半空,銀簪尖端的黑煙已散儘。十二具屍體靜立不動,目光朝天,仿佛完成了某種交付。他緩緩收回手,風衣下擺掃過地麵灰燼,發出輕微的沙響。
林小棠靠在一塊傾斜的鏡麵殘片上,右手血跡未乾,指尖微微抽動。她抬頭看向陳默,聲音很輕:“它還在運行。”
秦月的手機屏幕漆黑,但信號燈仍一明一暗地閃著。她低頭盯著掌心,藍斑已經不再蔓延,可皮膚下的紋路像活物般緩緩遊移。
蘇明遠撿起剛才掉落的手槍,沒看彈殼,也沒再碰太陽穴。他隻是把槍插回腰間,站直了身體。
陳默沒有回應任何人。他的視線落在遠處一麵尚未坍塌的牆上——那裡有一扇窄門,門框歪斜,卻完整保留著金屬把手。他記得這扇門。婚書浮現前,它並不存在。
他邁步向前,腳步踩碎了幾片殘留的紙灰。其他人沉默地跟上。
門後是間狹長的控製室。牆壁四麵掛滿相框,大小不一,邊框泛銅綠。每張照片都在動。
最左側的照片裡,一名警員正將配槍放進嘴裡,手指扣在扳機上,動作緩慢而堅定;中央一幅大相框中,整支刑警隊列隊走向一麵古鏡,步伐整齊如操練;右側角落的小照片則反複播放一個雨夜場景:母親抱著嬰兒穿過霧氣,背影漸行漸遠。
照片不是投影,也不是影像回放。它們像是被封存在某種介質裡的活體記憶,畫麵流轉時,相紙表麵會泛起細密波紋,如同水麵微顫。
“彆靠近。”陳默低聲說,同時從內袋取出錄音機,戴上耳機。
蘇明遠已經走近了一步。他的目光釘在中央那幅大隊列行進的照片上,嘴唇開始無聲開合,吐出一段葬禮禱詞——那是他父親下葬那天,牧師念過的詞句。可他從未參加過那場儀式。
陳默一把拽住他後領,將人拖離牆麵。蘇明遠踉蹌兩步,眼神渙散。
“這些照片在喂東西進來。”陳默摘下耳機,指節敲了敲錄音機外殼,“它們發出的聲音頻率很低,能繞過聽覺直接刺激腦區。你在複述你沒經曆的事。”
林小棠扶著牆沿走近,右手指尖貼上最近的一張相框邊緣。胎記驟然發燙,皮膚滲出血珠,順著相紙流下。那一瞬間,畫麵切換——
照片裡出現的是她妹妹。小女孩站在警局走廊儘頭,穿著濕透的白裙,頭發滴水。她抬起手,指向照片外的林小棠。
林小棠猛地縮手,呼吸急促。
“它們不隻是記錄。”她說,“是容器。每一個死於儀式的人,意識都被鎖在這裡。”
秦月舉起手機,屏幕自動亮起,直播界麵再次彈出。畫麵同步顯示控製室全景,但鏡頭所到之處,照片內容全部變成了第一視角——那是警員們瀕死前看到的最後一幕:鏡子裂開,自己走進去,身後門關上。
觀眾數量瘋狂跳動,數字不斷刷新,可評論區一片空白。
“信號被汙染了。”秦月咬牙,“它們在用我的直播向外擴散。”
陳默蹲下身,打開錄音機側麵接口,接入一根細線,另一端纏在紅繩結扣處。他按下錄製鍵,將機器貼近中央那幅大隊列照片。
嗡鳴聲透過耳機傳來,夾雜著極細微的哼唱。他心頭一震。
是那首曲子。
母親常在深夜哼的搖籃曲。
他迅速調出之前錄下的反向咒語,與當前聲波疊加,嘗試製造乾擾頻段。錄音機顯示屏上的波形劇烈抖動,最終穩定成一條鋸齒狀曲線。
“找到了。”他說,“共振點在中央照片背麵。如果切斷這裡,整個係統會停擺。”
林小棠點頭,再次伸手觸碰相框。這次她用的是左手,胎記朝上,緩緩移動至照片右下角。一道微弱金光閃過,空氣中浮現出一個虛點,正對照片背後某處。
陳默抽出銀簪,抬手就要刺入。
就在簪尖即將接觸牆麵的刹那,中央照片中的母親突然轉頭。
她看著陳默,嘴唇微動。
沒有聲音通過空氣傳播,可那句話直接出現在他腦海裡:“彆用暴力,它也是你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