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彈簧被壓縮的聲音持續傳來,細微卻清晰,像是從牆體內側滲出的脈搏。陳默的手指還按在錄音機上,磁帶緩緩轉動,將那聲音完整捕獲。他沒有抬頭,但能感覺到空氣變了——不是溫度,也不是濕度,而是某種更基本的東西開始錯位。
秦月猛地抬手,手機屏幕亮起,直播界麵自動跳轉。畫麵裡是四個人影,分散在不同場景:一個在昏暗走廊奔跑,一個跪在血泊中,還有一個站在高樓邊緣。第四個影像模糊不清,隻看得出是個孩子背影。
“這不是剪輯。”她聲音發緊,“這是現在。”
地麵裂開一道縫隙,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斷裂,而是空間本身分層。1987年的刑警隊辦公室浮現在左側,牆上掛著泛黃的日曆,日期停在7月23日;右側則是2037年的廢墟街道,焦黑的路燈歪斜矗立;正前方,一間童年住宅的客廳浮現出來,搖籃曲輕輕響起。
陳默立刻取出錄音機,回放剛才錄下的童聲:“輪到你們當玩具了。”
三重影像同時震顫,唯有1987年那一側的日曆數字輕微跳動了一下。
“主軸時間確定。”他說,“1987年封印前夜。”
秦月迅速調整手機設置,將推流幀率鎖定在19.87fps。屏幕閃爍幾下,其他時間線的投影開始退縮,但並未消失,隻是凝固在邊緣,如同被凍結的潮水。
蘇明遠突然悶哼一聲,身體一晃。他的左臂警服袖口浮現出“0723”的編號,墨跡如新;右臂則透出一組電子編碼,筆畫由微光構成,不斷跳動。每一次心跳,他的身形就輕微閃動一次,仿佛信號不良的畫麵。
“我……記得什麼?”他扶住牆壁,眼神短暫失焦,“我是來抓人的?還是……被關在這裡的?”
林小棠掙紮起身,右手焦黑如炭,但她仍抬起手臂,指尖觸碰到蘇明遠的手腕。胎記處驟然發熱,皮膚下藍光遊走,她閉眼咬牙,強行讀取那兩條交錯的時間線。
畫麵湧入腦海:母親抱著嬰兒走向鏡麵,腳步緩慢而堅定;鏡中倒影卻沒有跟隨動作,反而轉過身,獨自爬向深處。那一刻,兩個時間點交彙,撕裂出無法彌合的缺口。
她睜開眼,聲音顫抖:“關鍵節點……是你母親帶著你接近鏡子的時候。”
陳默點頭,立即調出錄音機裡一段殘音——母親哼唱的搖籃曲,斷續、沙啞,來自多年前的田野調查磁帶。他按下播放鍵,聲波擴散開來。
蘇明遠的身體停止閃動,呼吸逐漸平穩。編號依舊存在,但不再變化,仿佛被錨定在某個中間狀態。
“隻能維持一段時間。”陳默低聲說,“真正的出口不在這裡。”
他從風衣內袋取出銀鏡,鏡麵斑駁,邊框刻著古老紋路。當他舉起鏡子對準空中漂浮的裂縫時,鏡中映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無數個陳默——有的手持銀簪刺向隊友,有的跪地崩潰,有的冷眼旁觀世界毀滅。這些影像彼此撕扯,爭奪控製權。
林小棠想說話,卻被陳默抬手製止。
他閉上眼,左手握緊銀簪,尖端刺入掌心。疼痛讓他清醒,血液順著簪身滑落。他低聲重複一句話,像是某種儀式性的咒語:“真相不在結果,而在選擇的過程。”
鮮血滴落在銀鏡背麵,滲入邊框紋路。那些符號微微發燙,隨後亮起一道純淨白光,精準照射向空中裂痕。
所有碎片靜止。
原本混亂交錯的時間畫麵開始收縮、融合,像被無形之手整理的膠片。1987年的辦公室、2037年的廢墟、童年住宅一一消融,彙成一條清晰光帶。地麵升起一座由光構成的階梯,通向熟悉的街道輪廓——那是現實世界的入口。
林小棠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焦黑表皮開始脫落,露出粉嫩新肉。她沒說話,隻是輕輕握了握拳。
秦月關閉直播,手機屏幕徹底熄滅,外殼裂痕蔓延至聽筒。她把它塞進背包,動作很輕,仿佛怕驚醒什麼。
蘇明遠低頭看警服,編號歸一,隻剩舊痕殘留。他伸手摸了摸脖頸,契約紋路已停止蔓延,但皮膚下仍有微弱波動,像是沉睡的蟲子。
陳默收起銀鏡,最後看了一眼實驗室牆壁。那裡原本平整的混凝土表麵,此刻浮現出幾道淺淺劃痕,組成一幅兒童畫:三個大人站在鏡子外,鏡子裡隻有一個孩子,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