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身後的電子屏亮起，展露出一幅觸目驚心的奉安市電子地圖。地圖上密密麻麻覆蓋著猩紅的標記點。
“這些紅點，”他指著屏幕，“是我們建立的‘乾擾防護圈’基站。它們構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一旦你們離開防護圈範圍——”
他的聲音陡然一沉，“體內的芯片就可能成為外星雜種的定位信標，後果不堪設想。”
“你們所在的工廠，就是這樣一個安全圈。”他切換畫麵，展示工廠區域被一個淡紅色的光圈包圍。“圈內，我們架設了完全獨立的內網，隔絕外部，保證通訊安全。”
“為了大家的生活，”他語氣稍緩，“園區會提供活動：健身房、電影院、體育館會陸續建好。宿舍裡會有電視、遊戲機、麻將機。未來還可能組織和其他單位的聯誼。”
老胡的目光掃過人群，在陳嶼身上短暫停留。“哦，新醒的同誌可能還不清楚。這裡是機械設備研究院第六所，簡稱‘機械六所’。”
“工作內容簡單：加工電子元件，生產機械設備。你們都有底子，上手不難。”他話鋒一轉，變得鏗鏘有力，“但彆小看了這些零件！為了不讓那些雜種再悄無聲息地摸到地球門口，我們必須打造更強的太空之眼和防禦之盾！下一次，必須把他們擋在太空之外！”
“我們所造的，全是給太空防禦站和戰艦用的家夥！”他承認道，“當然，我們負責的是非核心部件。我知道，你們恨不得親手撕了他們！但我們不是軍人，冒然上前線，隻會拖累太空戰士！”
“守好崗位，造好裝備，就是我們最有力的複仇！”老胡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承諾，“當我們的戰艦在星海中擊潰敵人時，沒人會忘記，那上麵有我們鍛造的脊梁！”
這番話像火星濺入油桶，瞬間點燃了台下這群原本死氣沉沉的年輕人眼中的火焰。
老胡趁熱打鐵，屏幕上快速掠過其他研究所的場景：鋼鐵廠熔爐噴湧著重建的基石；玻璃車間流淌著未來的光亮與堅韌；農場溫室內，作物在人工光源下孕育著生存的希望…每一幀畫麵，都無聲地呐喊著重建的決心。
隨後，老胡條理清晰地介紹了園區規劃、避難所位置、免費醫療、作息時間，以及…薪酬。
“月薪，600元。”數字出口的瞬間，台下原本燃起的熱情明顯一滯，失望如同冰水悄然彌漫。
而且工時長得驚人：周一到周五，8301130；午餐加午休兩個半小時；14001700；晚餐1700開始；緊接著18002000又是兩小時。
周末也不得閒：周六10001200,14001600；周日10001200，下午總算能喘口氣。如此漫長的工作，如此微薄的薪水…不滿的氣息幾乎要凝結成冰。
而且工作時間安排的很不合理，周一至周五午休時間過長，但晚餐後還要工作兩個小時，這樣的安排似乎是刻意防止這群員工在閒暇時間產生去“安全圈”以外地區閒逛的念頭。
“我知道，這錢少得可憐。”老胡直視著台下，“但想想吧！是軍隊把我們從地獄裡撈出來，給了我們安身之所，一口熱飯！現在，家園在廢墟裡，戰艦在星空中等著零件，糧食在地裡還沒長熟…
這種時候，能活著，有活乾，有飯吃，已經是恩賜！就算不給錢，我們也得乾！為了活下去！為了將來！”
這番直白到近乎殘酷的話，像一塊巨石壓下了所有即將出口的抱怨。不滿被死死摁回了肚子裡。
接著，分發製服。天藍色的製服，質地挺括，款式簡潔。甚至休閒裝也一並發放，確保每個人在非工作時也能保持一種整齊劃一的“體麵”。
散會後回到宿舍，陳嶼木然地換上新發的休閒裝。他攥著那件離家時穿著的卡其色外套，久久凝視著彆在右肩下方的徽章——那是宋楠親手為他戴上的。星羅盤的圖案，此刻在燈光下顯得冰冷而諷刺。
這徽章…它或許從來就毫無意義，不過是這場巨大騙局中，一枚精心設計的誘餌。
它狡猾地將人類對腦中植入異物的原始恐懼，硬生生扭曲成了一種令人趨之若鶩的“榮譽勳章”——仿佛能被選中、被“標記”，竟成了某種值得炫耀的身份證明！
他曾無數次設想過外星人如何統治龐大的人類。卻萬萬沒想到，他們選擇在物資匱乏、生存艱難的關頭，用“希望”做幌子，悄無聲息地將人類引入屠宰場。這份對人性的精準拿捏，比任何暴力都更令人膽寒。
不知枯坐了多久，老胡帶著人來了。收走舊衣物的袋子被撐得鼓鼓囊囊，他們似乎想以收衣服的方式減緩這群人對過去的懷念。
隨之搬進來的是一台新電視、一台麻將機，還有八部笨重的、隻能接入園區內網的老式“手機”——更像是帶屏幕的對講機。
“你們原來的手機，很可能在混亂中被外星人撿去研究了。”老胡解釋道，“為了安全，隻能用這個。”
最後，老胡捧著文件夾，目光掃過宿舍裡沉默的八個人：“誰願意當宿舍長？”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有人低頭戳弄著那部磚頭似的“手機”，有人乾脆麵朝牆壁躺著，仿佛沒聽見。
老胡連問三遍，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撞出回音，卻依舊石沉大海。“是謙讓，還是…沒心思？”他歎了口氣，“那就按年紀來吧。”
他翻動紙頁，目光停在一個名字上：“吳強。404宿舍長，就你了。”
日子流淌...
宿舍長被大家叫成了“吳哥”。而那個喚醒陳嶼的瘦高青年——宿舍裡年紀最小的高佳，則被喚作“小高”。這兩個人，成了陳嶼在這片絕望廢墟中，唯二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
隨後的日子，陳嶼投入了六所的壓縮機生產。這些機器與他維修過的家用型號驚人地相似，讓他心底不禁泛起一絲荒謬的疑惑：
這東西真能用在太空戰艦上？但想到老胡強調的“非核心部件”，他便將疑慮壓下，埋頭於齒輪與螺絲的旋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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