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極度緊張的觀望中緩慢流逝。下遊的樹林再無異動,那個驚鴻一瞥的身影仿佛被山林的寂靜徹底吞噬。
林澈的心卻無法平靜。對方看到了多少?是否發現了他的小屋和炊煙?是敵是友?獨自一人還是另有同伴?無數個問題在他腦中盤旋,卻找不到任何答案。
他不能再待在這塊岩石上被動等待。他必須行動起來,至少,要確保自己的避難所不被輕易發現。
他滑下岩石,動作儘可能輕緩,拖著依舊酸痛的腿,開始進行緊急的偽裝和痕跡清理。他用帶著葉片的枝條,仔細掃平了小屋附近自己活動留下的明顯腳印,尤其是通往溪邊取水的小徑。他將屋外晾曬的狼肉乾迅速收回屋內,又檢查了所有絆索警報和荊棘屏障,確保它們處於最佳觸發狀態。
最後,他忍痛將火堆徹底熄滅,隻保留悶燒的炭火深埋在灰燼深處,以防煙霧和氣味引來不必要的注意。做完這一切,他退回小屋,將厚木板門虛掩,隻留下一條狹窄的縫隙用於觀察外界,自己則緊握木矛,蜷縮在門後的陰影裡,如同一個潛伏的獵人,也像一隻受驚的困獸。
心跳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響亮。
等待是最煎熬的刑罰。每一陣風吹草動,每一次林鳥驚飛,都讓他的神經繃緊一分。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溪流對岸和下遊的方向,試圖從任何細微的變化中捕捉到危險臨近的信號。
午後,陽光勉強驅散了一些霧氣,林間變得明亮了些。就在林澈的警惕因長時間的寂靜而稍有鬆懈時——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絕不屬於自然聲響的枯枝斷裂聲,從溪流下遊方向很近的地方傳來!
林澈渾身一凜,瞬間握緊了武器,透過門縫向外望去。
沒有看到人。
但幾秒後,下遊岸邊的灌木叢開始不自然地晃動起來,幅度越來越大。
緊接著,一個身影踉蹌著從灌木叢後跌了出來,噗通一聲摔倒在溪邊的鵝卵石灘上!
那是一個穿著臟汙不堪的深灰色衝鋒衣、背著個破舊登山包的人。他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身體因為脫力或傷痛而在微微顫抖,嘗試了幾次,竟一時沒能站起來。
林澈的心臟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就是這個人嗎?那個留下腳印的身影?他看起來……狀況極其糟糕,完全不像是偽裝出來的虛弱。
這是一個機會?還是一個陷阱?
林澈的理智瘋狂地警告他:不要出去!不要暴露!末世裡,憐憫可能是最致命的毒藥。對方可能是在演戲,隻要自己一現身,他的同夥就會從四周撲上來。
但看著那個人徒勞地在石灘上掙紮,咳嗽聲越來越虛弱,一種更深層的、屬於文明時代殘存的本能卻在拉扯著他。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和他一樣,在災難中掙紮求生的同類。
如果見死不救,他和那些在城市裡互相傾軋的人,又有什麼本質區彆?
就在林澈內心天人交戰之際,那個摔倒的人似乎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翻過身,仰麵躺在石灘上,胸口劇烈起伏著,望著天空,眼神裡充滿了絕望和一種近乎解脫的茫然。
也就在他翻身的那一刻,林澈看清了他的臉。
很年輕,似乎比自己年長不了幾歲,臉上滿是汙垢和疲憊,但依稀能分辨出清秀的輪廓。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裡,沒有林澈記憶中那些暴徒的瘋狂和貪婪,隻有一片被災難碾碎後的虛無。
而且,周圍依舊沒有任何其他動靜。不像有埋伏的樣子。
賭一把?
林澈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汗水從額角滑落。他死死盯著那個年輕人,又快速掃視了一圈周圍的樹林。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他並沒有立刻衝出去。而是先用力敲擊了一下身邊的木板牆,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石灘上的年輕人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蜷縮起來,驚恐地望向聲音來源——小木屋的方向。他試圖爬起來逃跑,卻因為虛弱再次跌倒。
林澈這才慢慢推開木板門,但沒有完全走出來,而是將大半身體隱藏在門洞的陰影和荊棘屏障之後,隻露出小半張臉和冰冷的眼神。他手中的削尖木矛,穩穩地指向那個年輕人。
“你是誰?”林澈的聲音因為長時間的沉默和緊張而顯得有些沙啞低沉,但他努力讓語氣保持冰冷和警惕,“從哪裡來?有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