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在冰冷的玄關地板上坐了許久，直到四肢都傳來麻木的刺痛感，才勉強撐著門板站起身。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情緒的劇烈波動，此刻安靜了下來，隻餘下一種沉甸甸的存在感，提醒著她此刻肩負的已不再是一個人的命運。
她踉蹌著走到客廳，將自己深深埋進沙發裡。東方夜那些淬毒的話語依舊在耳邊回蕩，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心上。然而，比心痛更強烈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迷茫。孩子……這個在她腹中悄然成長的生命，此刻不再是愛情的結晶，而成了一個巨大而艱難的抉擇。
她該怎麼辦？
告訴東方夜？在他剛剛用最不堪的言辭否定了他們之間的一切，甚至暗示她彆有所圖之後？她幾乎能想象到他聽到這個消息時可能會露出的譏誚神情，或者更糟，他會懷疑這個孩子的來曆。這個可能性讓她不寒而栗。
不，絕不能告訴他。至少在眼前這種情形下，絕不能。
那麼，獨自撫養？這個念頭讓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力。工作室剛剛經曆打擊，前景未卜；她的身心都剛剛遭受重創，如同風雨中飄搖的殘荷；還要麵對東方家可能帶來的未知風雨……她真的有力量，為這個孩子撐起一片安穩的天空嗎？
另一種更決絕的可能性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被她強行壓下，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罪惡感和撕心裂肺的痛楚。這是她和東方夜的孩子啊，是在最相愛的時候期盼過的孩子……
就在這無儘的彷徨與自我撕扯中，日子一天天過去。蘇婉強迫自己振作，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室的恢複工作中。她需要忙碌，需要用具體的事務來填滿思緒，否則就會被那無邊的絕望和不確定感吞噬。
李丹丹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但蘇婉隻推說是工作室壓力和與東方夜吵架所致，並未透露懷孕之事。她需要時間獨自消化這個事實，以及做出最終的決定。她變得更加沉默，原本清亮的眼眸中時常蒙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隻有偶爾下意識輕撫小腹時，才會流露出一絲極其複雜的、屬於母親的柔光。
這天下午，蘇婉正在工作室裡整理一批新到的花材，手機忽然接連響起提示音，大多是李丹丹和一些相熟的朋友發來的，語氣間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婉婉，你沒事吧？”李丹丹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聲音裡滿是擔憂。
“我？沒事啊，怎麼了？”蘇婉有些茫然，心頭卻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那個……你看一下財經快訊的娛樂版塊，或者一些本地八卦號……”李丹丹說得有些猶豫，“就……好像拍到了東方夜和一些人的照片，你彆多想，可能就是普通的應酬。”
蘇婉的心猛地一沉。她掛斷電話，手指有些顫抖地點開了李丹丹發來的鏈接。
一張清晰度頗高的照片瞬間占據了屏幕。
背景是一家格調高雅的餐廳靠窗位置。東方夜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側臉線條依舊冷峻，但他微微傾身，正在聆聽旁邊一位女士說話。而那位女士，蘇婉認得，是近期在商界風頭正勁的一位年輕女總裁，姓林，以美貌與手腕並存而聞名。照片中，林總笑靨如花，一隻手似乎不經意地搭在東方夜的手臂上，姿態顯得頗為親昵。
拍攝的角度選得極其刁鑽，恰好捕捉到東方夜微微頷首，唇角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弧度的瞬間，看起來竟像是在對林總的親近表示默許甚至是回應。
配圖的文字更是寫得曖昧不清：“東方集團總裁東方夜與林氏企業美女總裁林某某共進晚餐，相談甚歡，舉止親密。據悉，雙方近期有重要合作項目正在接洽，強強聯合，不知是否好事將近？”
“好事將近”四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紮進了蘇婉的心口。
她愣愣地看著那張照片，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原來，在她為了他們的孩子彷徨無措、心痛如絞的時候，他卻可以如此迅速地投入另一段“相談甚歡”的交際之中。那晚他冰冷的眼神、誅心的話語猶在眼前，轉瞬卻已與他人“舉止親密”。
儘管理智告訴她，這很可能隻是一次普通的商業應酬，是狗仔為了博眼球的斷章取義。但在她剛剛經曆了他那般殘酷的對待，又身懷有孕、內心極度脆弱敏感的此刻，這張照片無疑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所有的堅持，所有的猶豫，所有因為腹中孩子而生出的、對過往甜蜜的不舍與眷戀，在這一刻，顯得那麼可笑，那麼一廂情願。
他或許，真的已經毫不在意了。她的痛苦，她的掙紮，她和他們未出世孩子的未來，於他而言，恐怕還不如一單生意來得重要。
眼眶乾澀得發痛，卻流不出一滴眼淚。極致的悲傷過後，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她緩緩放下手機，繼續整理手中的花枝，動作機械而緩慢。隻是那原本還殘存著一絲微弱火苗的心湖，此刻仿佛被徹底冰封，再無波瀾。
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看清了她的真麵目”之後，所做出的選擇和姿態。
也好。
她深吸一口氣，再一次，輕輕地，將手放在了小腹上。
這一次，指尖傳來的不再僅僅是彷徨和恐懼，還有一種孤注一擲的、冰冷的堅定。
寶寶，或許……這就是命運替媽媽做出的選擇。
前路再難，也隻有我們母子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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