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漸濃,陽光變得有些炙人。為了避開午後的酷熱,蘇婉選擇在上午帶念卿去一家大型室內親子商場玩耍。那裡有恒溫的空調,柔軟的防摔地毯,以及各種適合低齡幼兒的遊樂設施。
自那晚拒絕魏晨的求婚後,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微妙而尷尬。魏晨依舊照顧她們的生活,但明顯沉默了許多,待在家裡的時間也減少了,似乎是在刻意給彼此空間。蘇婉心中愧疚,卻也不知如何打破僵局,隻能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照顧孩子上。
親子商場裡充滿了孩子們的歡笑聲和嬉鬨聲。蘇婉將念卿放在一個鋪滿彩色軟積木的區域。已經能熟練爬行、甚至試圖扶著東西站起來的念卿,一接觸到這些新奇的玩具,立刻興奮起來,咿咿呀呀地揮舞著小手,朝著一個紅色的球狀積木爬去。
蘇婉就坐在不遠處的休息長椅上,目光溫柔地追隨著兒子的一舉一動。看著他精力充沛、健康活潑的模樣,她心中那份因拒絕魏晨而產生的陰霾,也稍稍被驅散了一些。隻要念卿好好的,其他的,似乎都可以慢慢來。
她略微放鬆了警惕,從包裡拿出水杯,低頭喝了一小口水。
就在這短暫的幾秒鐘內,意外發生了!
一個稍大些、約莫三四歲的男孩追逐著一個遙控汽車,尖叫著從積木區邊緣飛快地跑過。他的速度太快,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失控地朝著正專心爬向紅球的念卿撞了過去!
“啊!”周圍有家長發出了驚叫。
蘇婉猛地抬頭,正好看到那男孩如同小炮彈般撞向自己毫無防備的兒子!她的心臟瞬間驟停,血液仿佛逆流,大腦一片空白!她想衝過去,可距離讓她根本來不及!
“念卿——!”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呼,臉色煞白,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去。
眼看那個男孩就要重重地撞在念卿瘦小的身體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得如同鬼魅,帶著一陣疾風,從斜刺裡猛地衝了出來!
那身影的速度快到極致,幾乎超出了人類的反應極限。他在千鈞一發之際,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擋住了那個失控撞來的男孩,同時長臂一伸,精準而迅速地將懵懂不知危險、還在看著紅球的念卿,牢牢地、穩穩地圈進了自己懷裡!
“砰”的一聲悶響,是那個男孩撞在來者後背的聲音,伴隨著男孩受驚後的大哭聲。
而被他護在懷裡的念卿,隻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和動靜嚇了一跳,小嘴一癟,似乎要哭,但感受到懷抱的堅實和安全,最終隻是發出了幾聲委屈的“嗚嗚”聲,小手下意識地抓住了來者胸前的衣襟。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蘇婉踉蹌著衝到跟前,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她首先看到的是被陌生男人緊緊護在懷裡、安然無恙的兒子,高高懸起的心猛地落回原地,隨之而來的是劫後餘生的巨大虛脫感。
“念卿!我的孩子!”她聲音顫抖,帶著哭腔,伸手就想把孩子抱回來。
直到這時,她才來得及看清救下念卿的人。
男人背對著她,身形高大挺拔,穿著一身簡單的黑色休閒服,卻掩不住那股與生俱來的矜貴與壓迫感。他微微低著頭,正以一種極其小心翼翼、仿佛捧著稀世珍寶般的姿態,檢查著懷裡的孩子是否受傷。他的動作是那樣輕柔,與他剛才那迅猛如獵豹般的身手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似乎察覺到蘇婉的靠近,男人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然後,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仿佛凝固了時間的沉重,轉過了身。
當那張深刻入骨、日夜折磨她又讓她無法真正忘懷的容顏,毫無預兆地撞入蘇婉視線時,她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徹底僵在了原地!
東方夜!
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陽光透過商場的玻璃穹頂,清晰地照映出他的麵容。他瘦了些,輪廓更加分明,眉宇間染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風霜,但那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裡麵翻湧著太過複雜的情緒——有未散儘的驚悸,有失而複得的慶幸,有深不見底的愧疚,還有那壓抑了太久、幾乎要破籠而出的、滾燙的思念與愛意。
他抱著他們的孩子,那個酷似他的、他從未能好好擁抱過的兒子。小家夥似乎並不排斥這個陌生的懷抱,甚至因為剛才的“遊戲”而覺得有趣,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東方夜近在咫尺的臉,含糊地發出了一個音節:“啊……”
這聲稚嫩的童音,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情感的閘門。
蘇婉怔怔地看著他,看著被他小心翼翼護在懷裡的念卿,看著他那雙盛滿了千言萬語卻不敢輕易開口的眼睛。過去那些甜蜜的、痛苦的、絕望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衝擊著她搖搖欲墜的心防。
她張了張嘴,想質問他為什麼在這裡,想讓他把孩子還給她,想用最冰冷的態度對待他……可是,所有的話語都堵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有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無聲滑落。
是他……
在剛才那最危險的瞬間,如同天神降臨,保護了他們的孩子。
東方夜看著她滾落的淚水,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他喉結劇烈地滾動著,想伸手為她拭淚,想將她一並擁入懷中,想訴說這數百個日夜的悔恨與思念……可他不敢。
他隻能將懷裡的孩子,如同交付此生最重要的珍寶般,輕輕地、不舍地,遞還到她的手中。
“孩子……沒事。”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微顫。
蘇婉機械地接過念卿,緊緊抱在懷裡,仿佛這樣才能確認孩子的安全,才能汲取一絲力量。她低下頭,避開他那灼人的目光,淚水卻掉得更凶。
周圍嘈雜的人聲,哭泣的孩子,趕來道歉的男孩家長……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隔絕開來。他們的世界,在這一刻,隻剩下彼此,和一個剛剛經曆了危險、此刻安然無恙的孩子。
這一次,他沒有錯過。
他抓住了他的兒子,也再一次,不可避免地,闖入了她的視野。
而那根深蒂固的思念與未曾愈合的傷口,也因這突如其來的相遇與相救,被血淋淋地撕開,無從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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