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晨的告白,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蘇婉空洞的心湖裡激起了一圈短暫的漣漪,但很快便沉沒了下去,未能改變那深不見底的茫然。她無法回應那份真摯的情感,這讓她在麵對魏晨時,除了原有的那絲“熟悉”帶來的安定感,又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歉疚和疏離。魏晨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的陪伴依舊周到,但言語間多了幾分刻意保持的距離感,仿佛在用行動告訴她,他尊重她的沉默,不會以此給她壓力。
這種微妙的變化,讓病房內的空氣有時會陷入一種欲言又止的凝滯。
就在這樣的氛圍中,東方夜找到了一種新的、沉默卻有力的介入方式。
那是一個午後,陽光慵懶,蘇婉小睡初醒,喉嚨有些乾澀。她正想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杯,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東方夜走了進來。他手裡依舊提著一個保溫桶,但與以往不同,這次保溫桶的旁邊,還掛著一個同色係的小小保溫袋。
他沒有多言,隻是像往常一樣,將保溫桶放在櫃子上。然後,他解下那個小保溫袋,從裡麵取出一個白瓷燉盅,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
一股更加濃鬱、帶著獨特清甜和藥材淡淡香氣的氣息,瞬間在病房裡彌漫開來,不同於普通粥品的米香,那是一種更複雜、更醇厚,也更能勾起人食欲的味道。
蘇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隻見那白瓷燉盅裡,湯汁清亮,隱約可見燉得軟糯的食材,幾顆殷紅的枸杞點綴其間,色澤誘人。
“這是冰糖川貝燉雪梨,”東方夜的聲音依舊低沉平和,他並沒有將燉盅直接遞給蘇婉,而是放在櫃子上,用配套的小勺輕輕攪動了一下,讓香氣更好地散發出來,“聽護士說你早上有點咳嗽,這個對潤肺化痰有好處。”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問過醫生,說你可以適量吃一點。”
他考慮得如此周全。沒有強勢地要求她必須接受,甚至連醫生的意見都提前谘詢好了。
蘇婉看著那盅色澤誘人的燉品,又看了看東方夜。他今天穿著一件深藍色的羊絨衫,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他站在逆光的位置,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部分光線,卻奇異地將那盅燉品襯得更加溫暖誘人。他臉上沒有什麼過多的表情,隻有一種專注於“這件事本身”的認真。
她忽然想起李丹丹說過的話——“他以前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為了你,倒是偷偷學了不少。”
難道……這個也是他做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讓她自己都有些詫異。
或許是那香氣太過勾人,又或許是喉嚨的不適讓她本能地尋求緩解,她第一次,沒有立刻移開目光,也沒有表現出抗拒。
東方夜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神裡那一閃而過的鬆動和遲疑。他沒有催促,隻是耐心地等著。
過了片刻,蘇婉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像羽毛。
東方夜眼底深處似乎有極細微的光亮閃動了一下。他上前一步,依舊保持著不會讓她感到壓迫的距離,將燉盅和勺子輕輕推到她手邊方便取用的位置,然後便退回了之前慣常待的窗邊,拿起一份文件,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尋常小事。
蘇婉遲疑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雪梨已經被燉得近乎透明,入口即化,冰糖的甜味恰到好處,完美地中和了川貝那一絲極淡的微苦,隻餘下滿口的清潤甘甜,順著喉嚨滑下,瞬間撫平了那抹乾澀與癢意。溫暖的感覺,從胃裡慢慢擴散開來,仿佛連帶著冰涼了許久的四肢,都找回了一絲暖意。
她默默地一勺一勺吃著,沒有說話,但那種全身心放鬆下來、專注於享受食物的狀態,卻比任何語言都更能說明問題。
魏晨在一旁看著,心情複雜。他可以為她買來任何她可能想吃的東西,可以細致地照顧她的起居,但這種親手烹製、將心意融入食物每一分火候裡的做法,是他未曾想過的,或者說,是東方夜這種身份的人,原本最不可能去做的。
東方夜看似在瀏覽文件,眼角的餘光卻始終關注著蘇婉。看到她微微眯起眼睛,像隻被順毛的貓兒般放鬆的姿態,看到她蒼白的臉頰似乎因為那點暖意而透出一絲極淡的血色,他緊繃了多日的心弦,終於得以稍稍鬆弛。
他知道,通往她內心的路依舊漫長且布滿荊棘。言語的解釋可能引發抗拒,過往的回憶可能帶來刺激。但胃和心,距離是那樣近。或許,這一盅帶著溫度和用心的羹湯,能比千言萬語,更容易叩開她那扇因遺忘和創傷而緊閉的心門。
他不求她立刻想起他是誰,隻求她能在這一粥一飯的暖意裡,逐漸習慣他的存在,感受到那份不含壓迫的、沉默的守護。
蘇婉吃完最後一口,放下勺子,胃裡暖融融的,連帶著看窗外那明晃晃的陽光,都覺得比之前更順眼了些。她下意識地抬眼,望向窗邊那個沉默的身影。
東方夜若有所覺,也抬起眼眸。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
這一次,蘇婉沒有立刻避開。她的眼神裡,少了些許警惕,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探究,還有一絲……被食物慰藉後的柔和。
她沒有說“謝謝”,但那片刻未曾移開的目光,對東方夜而言,已是比任何感謝都更珍貴的回應。
他什麼也沒問,隻是在她移開視線後,重新將目光落回文件上,唇角,幾不可察地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帶著暖意的弧度。
溫暖她的胃,或許,就是溫暖她心的開始。這無聲的羹湯,成了他在這場漫長戰役中,最新、也最柔軟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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