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晨那番帶著警示意味的話語,如同在蘇婉與東方夜之間本就脆弱的連接上,覆上了一層薄冰。蘇婉對東方夜的態度,明顯退回到了更早之前的疏離與戒備,甚至比那時更多了一份清醒的審視。她不再給他任何可能引發“誤導”的機會,對於他帶來的食物,隻是客氣的感謝;對於他偶爾嘗試的、無關痛癢的交談,回應也極其簡短,帶著明確的距離感。
東方夜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的澀意如同潮水般蔓延。但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他沒有去找魏晨對質,也沒有試圖向蘇婉解釋或證明什麼。他隻是依舊每日出現,帶著他精心準備的一切,保持著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耐心。他的身影挺拔如鬆,卻無端透出一種被誤解、被排斥的孤寂。
魏晨同樣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他看到了蘇婉因自己的話而築起的心防,看到了東方夜在那心防之外,如同不知疲倦的困獸,一次次嘗試,一次次碰壁,卻依舊固執地守候。
起初,他心中確實有一絲鬆了口氣的感覺,甚至隱隱有一絲占據上風的、陰暗的慶幸。他成功地阻止了蘇婉被東方夜用“甜蜜往事”拉近關係。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看著東方夜那沉默卻堅韌的姿態,看著他在蘇婉明顯的冷待下,依舊雷打不動地出現,細致地關注著她的需求比如,他會注意到她哪天多咳了幾聲,第二天帶來的湯品便會換成更潤肺的),魏晨心中的那點慶幸,逐漸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所取代。
那是一種混合著敬佩、無奈,以及……越來越清晰的,對自己行為的審視。
東方夜的“努力”,並非咄咄逼人,也非巧言令色。它是一種沉甸甸的、用行動堆積起來的堅持。是在無數次的失望和冷遇後,依舊不改初心的守護。是在被心愛之人徹底遺忘、甚至被懷疑動機不純時,依舊選擇留在最近的地方,用最笨拙也最真誠的方式,試圖重新靠近。
這種努力,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執著。
魏晨不得不承認,換做是他自己,在經曆如此多的挫敗和誤解後,是否還能保持這樣的耐心和堅定?他或許會因為心疼蘇婉的抗拒而選擇暫時遠離,或許會因為無法承受那份被視作陌路的痛苦而心生退意。
但東方夜沒有。
他就站在那裡,像一座沉默的山,承受著所有的風雨,目光卻始終未曾離開那個將他遺忘的世界。
這份執著,讓魏晨之前那些帶著引導性的話語,顯得有些……卑劣。
他問自己:他真的希望蘇婉永遠想不起來嗎?他真的願意利用她此刻的脆弱和空白,來構築一個屬於自己的“可能”嗎?
答案是清晰的:不。
他愛蘇婉,這份愛或許不比東方夜淺。但也正因為愛,他更希望她能夠完整,能夠快樂。如果她的快樂和完整,是建立在恢複記憶、與東方夜和解的基礎上,那麼他的強行介入,豈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傷害?
他看著東方夜又一次在蘇婉客套而疏離的“謝謝”中,默默退到窗邊,那寬闊的肩背似乎承載了千斤重擔。魏晨的心中,某個決定漸漸清晰。
幾天後,一個傍晚,魏晨以需要商量蘇婉後續康複安排為由,將東方夜請到了醫院附近一間安靜的茶室。
包廂裡茶香嫋嫋,兩個男人相對而坐,氣氛有些凝滯。
魏晨沒有繞圈子,他直視著東方夜,開門見山,語氣是一種經過深思熟慮後的平靜:“東方夜,我看到了你這段時間做的……一切。”
東方夜抬眸看他,眼神深邃,沒有接話,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承認,我之前對小婉說了一些話,可能讓她對你產生了更多的戒備。”魏晨坦承道,臉上沒有什麼愧疚,隻是一種陳述事實的冷靜,“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甚至有些自私。我不希望她在記憶空白的情況下,被過往的某些片段所影響,尤其是……那些可能會讓她再次受到傷害的過往。”
東方夜的嘴唇抿緊了些,但依舊沒有說話。
“但是,”魏晨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我看到了你的堅持。也看到了……念卿對你的依賴。”他頓了頓,仿佛下定了決心,“我想,或許是我太狹隘了。過去的事情,無論好壞,都是她人生的一部分。一味地阻止和回避,並不能真正保護她,反而可能讓她永遠困在現在的迷茫裡。”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所以,我決定……退一步。”
這三個字,他說得清晰而鄭重。
“我不會再刻意在她麵前引導什麼。關於過去,無論是美好的,還是……不那麼美好的,都由你們自己去麵對和解決。”他的目光坦誠,“我希望她好,是真心的。如果恢複記憶、與你重歸於好是她最終的歸宿,那麼……我尊重這個結果。”
東方夜靜靜地聽著,直到魏晨說完,包廂裡陷入一片寂靜。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審視,最終,化為一種深沉的、帶著一絲敬意的了然。
他沒想到魏晨會如此直接地攤牌,更沒想到他會選擇主動退讓。這份退讓,並非怯懦,而是一種源於對蘇婉更深沉愛意的成全和放手。
“謝謝。”良久,東方夜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這兩個字,包含了太多的意味。謝謝他的坦誠,謝謝他的退出,更謝謝他……最終選擇了以蘇婉的福祉為優先。
魏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帶苦澀的笑:“不必謝我。我隻是做了我認為對婉婉最好的選擇。”他站起身,“後麵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不過,東方夜,彆怪我沒提醒你,就算我不再設置障礙,你想讓她重新接納你,甚至想起過去,依舊前路艱難。”
“我知道。”東方夜也站起身,目光堅定,“但我不會放棄。”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沒有了往日的針鋒相對,隻剩下一種基於對同一個女人深愛而產生的、微妙的理解和共識。
魏晨主動退出的這一步,並非故事的結束,而是為東方夜卸下了一道人為的枷鎖。前路依舊迷霧重重,但至少,來自同一陣營的阻力和誤導,暫時消失了。剩下的,是蘇婉緊閉的心門,和東方夜那不知終點在何方的、漫長的叩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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