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獨自一人站在那片寂靜的藍紫色鳶尾花田裡，時間仿佛被拉長了。起初，那份寧靜的確讓她感到放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種莫名的空落感漸漸漫上心頭。習慣了小念在身邊嘰嘰喳喳的聲音，習慣了東方夜沉默卻存在感極強的守護，此刻的形單影隻，反而讓她有些不適應。
她沿著花田間的小徑慢慢踱步，目光掠過那些姿態優雅的花朵，心緒卻飄向了遠方。她想起東方夜那晚沉重的告白，想起他這些時日無微不至卻又小心翼翼的姿態，想起小念渴望他們親近的純真眼神……各種思緒紛繁雜亂，像一團理不清的線頭。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蘇婉的心莫名一跳，下意識地回頭。
是東方夜。他獨自一人，步履從容地穿過花徑，朝著她走來。陽光在他身後勾勒出修長的身影，他的目光穿越搖曳的花影，精準地落在她身上，深邃而專注。
“小念呢？”蘇婉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
“在休息區，劉姨剛好過來附近辦事，我讓她先陪著小念吃點東西。”東方夜在她麵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聲音溫和，“他沒事，隻是玩累了，精神有點不濟，休息一下就好。”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蘇婉點了點頭，心裡那點因孩子而起的不安消散了，但另一種微妙的緊張感卻悄然升起。現在，這裡真的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這裡很安靜，花也開得很好。”東方夜環視了一下四周，語氣像是隨意的閒聊，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她。
“嗯。”蘇婉低低應了一聲，移開視線，望向無邊的花海。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濃鬱的花香，也吹動了她的發絲和裙擺。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並非尷尬，卻充滿了某種一觸即發的張力。
“婉婉。”東方夜忽然開口，叫了她從前的小名，聲音低沉得仿佛耳語，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蘇婉的心猛地一縮，指尖微微顫了一下。她沒有回應，也沒有動，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加速的心跳出賣了她的不平靜。
“我知道，上次我說的話，可能讓你感到壓力和困擾。”他向前邁了一小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但依舊保持著讓她感到安全的範圍。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深刻的誠懇，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我不想逼你，但我懇求你，給我幾分鐘，聽我說完，可以嗎？”
蘇婉依舊沉默著，但她的沉默，在此刻，更像是一種默許。
東方夜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汲取足夠的勇氣。他的目光投向遠處連綿的花田，又緩緩收回，落在她微微低垂的側臉上。
“我不再為自己過去的錯誤辯解，那些傷害已經造成，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他的聲音平穩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重量，“我想說的是現在，和未來。”
“這段日子，看著你一點點嘗試接受現狀，看著你麵對空白的記憶努力生活，看著你給予小念毫無保留的母愛……我看到的，是一個比記憶中更加堅韌、更加動人的蘇婉。”他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與深情，“失憶，沒有奪走你的本質，反而讓我看到了一個剝離了過往恩怨、更加純粹的你。”
“我愛上的，就是這樣的你。”他重複著這個核心，語氣卻比上次更加堅定，更加具體，“愛你清晨在廚房為小念準備早餐時專注的側影，愛你翻閱花藝圖冊時眼底閃爍的光，愛你偶爾因為想起什麼而微微蹙起的眉頭，甚至愛你……因為不確定而對我保持的、恰到好處的距離。”
他描述的，全是失憶後這些日子裡，最平凡不過的細節。可經由他口中說出，卻仿佛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變得無比清晰和珍貴。蘇婉的心湖像是被投下了一顆顆小石子，漣漪層層蕩開。
“我無法抹殺過去，也無法替你決定是否原諒。”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沙啞，那是極力壓抑情感的結果，“但我可以向你承諾未來。承諾未來的每一天，我都會用行動告訴你，你值得被全心全意地愛護、尊重和信任。承諾我會成為你可以依靠的港灣，而不是帶給你風雨的源頭。承諾我會用餘生的所有，來守護你和小念的笑容。”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仿佛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
“我不求你立刻回應我的感情，我隻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重新追求你，重新證明我自己的機會。不要因為過去的那個我，而完全否定現在的這個我。可以嗎？”
他的話語，如同最細膩的涓流，沒有洶湧的波濤，卻帶著一種執著的、穿透人心的力量。它避開了她最敏感的痛苦區，繞開了她尚未解開的記憶死結，直接指向了一個充滿可能性的未來。
蘇婉一直緊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一絲。她依然沒有看他，但緊抿的唇線微微鬆動。她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像一把精準的鑰匙，正在試圖打開她緊閉心扉上那把生鏽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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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回應“可以”或“不可以”。她隻是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第一次，真正地、毫無回避地，迎上了他充滿了期盼與緊張的目光。
她的眼神複雜，裡麵有著迷茫，有著掙紮，有著未散儘的疑慮，但……似乎也有一絲被觸動後的細微鬆動，一絲不易察覺的、被真誠打動的柔軟。
四目相對。
空氣中彌漫著鳶尾花的香氣，靜謐而馥鬱。
東方夜的心跳如擂鼓，他看到了她眼中那絲細微的變化。他沒有再逼迫，隻是靜靜地、耐心地等待著。他知道，她需要時間消化，需要權衡。
良久，蘇婉微微動了一下嘴唇，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幾乎要散在花香裡。
“……我需要時間。”
這不是接受，但也不是拒絕。
這是一個鬆動的信號，一個可能性開啟的縫隙。
東方夜深邃的眼眸中，瞬間迸發出一種近乎狂喜的光芒，但那光芒很快被他強行壓下，化作更深沉的、近乎虔誠的溫柔。
“好。”他鄭重地點頭，聲音沙啞而克製，“多久都可以。我會等。”
一陣更大的風吹過，卷起無數藍紫色的花瓣，在他們周圍紛紛揚揚地飛舞，宛如一場夢幻的花雨。
在這片旋轉飄落的花瓣雨中，蘇婉看著眼前這個目光堅定、姿態卑微的男人，感覺內心深處那冰封的湖麵，似乎裂開了一道更大的縫隙，溫暖的、陌生的悸動，正伴隨著他的話語和這漫天的花香，一點點滲透進來。
心湖，已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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