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裹挾著鹹濕的海水氣息,穿過澳門警署拘留室鏽跡斑斑的鐵窗,吹在李美玲單薄的囚服上,激起一陣寒顫。腕上冰冷的手銬貼著皮膚,細微的摩擦帶來持續不斷的、令人屈辱的鈍痛。她蜷縮在硬板床的一角,雙臂緊緊環抱著自己,試圖汲取一點點可憐的暖意。漂亮的長卷發失去了光澤,淩亂地披散著,遮住了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
拘留室外,刻意壓低的爭執聲如同毒蛇吐信,鑽進她的耳朵。“張督察,人證物證俱在!芯片就是在她的私人妝匣夾層發現的!那個道具師趙偉死前最後接觸的人也是她!動機?哼,嫉妒主舞位置被搶,勾結外人竊取舞團核心編舞數據,被趙偉撞破後殺人滅口!多麼清晰明了的邏輯!”一個尖利的女聲,帶著幸災樂禍和不容置疑的篤定,是舞團的副團長劉豔。“可是劉團長,李美玲小姐過去的品行記錄…”“過去的品行?”劉豔冷笑一聲打斷,“知人知麵不知心!張督察,我們舞團在澳門乃至國際上的聲譽,絕不能因為一顆老鼠屎毀於一旦!這件事必須快刀斬亂麻!直接移交檢察院,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我們舞團會全力配合警方調查!”
快刀斬亂麻…李美玲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紅痕,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屈辱、憤怒、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誌。殺人?泄密?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像沉重的枷鎖,要將她永遠釘死在恥辱柱上!
“不…不是我…”破碎的音節從她乾裂的唇間溢出,帶著絕望的哽咽。昏暗的燈光將她纖細的身影投在冰冷的水泥牆上,拉出一道孤絕而脆弱的剪影。她想起了大姐的叮囑——“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大姐信任她!她不能垮!不能認輸!
就在這時,拘留室厚重的鐵門被猛地推開,發出一聲刺耳的“哐當”巨響!
一個身材魁梧、麵容冷硬的警員走了進來,目光落在蜷縮成一團的李美玲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視和一絲不耐煩:“李美玲,有人探視。”
探視?這種時候?李美玲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希冀。是她托人找的律師到了?還是…大姐來了?
她被帶到一個光線同樣昏暗、氣氛壓抑的探視室。冰冷的鐵欄將房間一分為二。鐵欄外坐著的,卻不是律師,也不是李香林。
那是一個穿著剪裁精良的米白色套裝、妝容精致無懈可擊的女人。三十多歲年紀,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帶著一絲悲憫的優越感。她優雅地交疊著雙腿,塗著裸粉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膝蓋。看見李美玲進來,她微微揚起下巴,唇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如同觀看籠中困獸般的淺笑。
“封雲霓!”李美玲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她怎麼會在這裡?!
“嘖嘖,瞧瞧我們驕傲的小天鵝,”封雲霓的聲音如同絲綢般柔滑,卻帶著淬毒的冰針,“怎麼落到這步田地了?真是…讓人心疼呢。”她微微傾身,隔著冰冷的鐵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李美玲狼狽的臉上逡巡。
“是你!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李美玲猛地撲到鐵欄前,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屬欄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芯片是你放的!趙偉是你殺的!你想害我!你到底想乾什麼?!”
“害你?”封雲霓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掩唇輕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寒,“我是在幫你啊,傻姑娘。隻要你乖乖聽話,承認芯片是你鬼迷心竅偷的,趙偉的死…隻是個意外衝突導致的過失。我保證,你很快就會‘安然無恙’地離開這裡。”她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惡魔般的誘惑,“想想看,你大姐為了救你,現在可能正焦頭爛額,甚至…自顧不暇呢?你忍心看著她為你冒險嗎?”
“閉嘴!”李美玲厲聲打斷她,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尖銳發顫,眼底瞬間彌漫開一片猩紅!她死死盯著封雲霓那雙虛偽的眼睛,胸腔劇烈起伏,一字一句,如同從齒縫中擠出,帶著血沫般的恨意和決絕:“封雲霓!我李美玲就算把牢底坐穿,也絕不會替你背這口黑鍋!你想用我脅迫我大姐?做夢!我就是死,也要清清白白地死!要我誣陷自己,誣陷我大姐?你休想!”
她猛地挺直了脊背,仿佛要將所有屈辱和壓力都化作支撐的力量。昏暗的光線下,那張蒼白卻寫滿倔強的臉,竟透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決絕光輝!如同淤泥中傲然挺立的青蓮。“風刀霜劍嚴相逼,我自巋然不動移!”她盯著封雲霓,清晰而有力地吐出這句改編的詩句,眼神鋒利如刀,“我李美玲,頂天立地!想讓我低頭?下輩子吧!”
封雲霓臉上的假笑瞬間凝固,如同精致的麵具驟然碎裂,露出一絲被冒犯的陰沉和狠厲。她顯然沒料到這個看似柔弱、被困在囚籠裡的舞者,竟有如此剛烈的意誌!“好!很好!”封雲霓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李美玲,那眼神如同在看一隻不自量力的螻蟻,冰冷而充滿惡意,“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彆怪我心狠手辣了。這澳門的水牢,陰暗潮濕,裡麵關著的可都是些…很久沒見過女人的亡命徒。希望你這身嫩骨頭,能撐到見你大姐最後一麵!”她說完,踩著尖細的高跟鞋,轉身就要離開,背影帶著不可一世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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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警官,”走到門口時,封雲霓停下腳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探視室,“這位李小姐情緒不穩定,有自殘和攻擊他人的傾向。為了她的安全和其他人的安全,我建議…給她換到‘特護單間’去,好好‘照料’。”她特意加重了“特護單間”和“照料”的語氣。
那個冷硬的警員立刻應聲:“是,封小姐!”
封雲霓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沉重的鐵門再次關閉,如同地獄的門扉合攏。
冰冷刺骨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李美玲!她知道“特護單間”意味著什麼!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滅頂而來!她看著一步步逼近的、麵無表情的警員,身體控製不住地後退,直至背脊抵住冰冷的牆壁,無路可退。指甲更深地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暈開小小的、刺目的紅點。
要結束了嗎?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葬送在這裡?不!她不甘心!大姐還在等她!寧寧還在等她!她不能倒下!絕不能!
就在那警員粗糙的大手即將碰到她胳膊的瞬間!“住手!”一聲清越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壓的厲喝,如同驚雷般在探視室門口炸響!
探視室的門被猛地推開!門口逆光處,站著兩個身影!
為首一人,身材高大挺拔,穿著深灰色手工定製西裝,麵容冷峻如冰雕。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掃過室內,帶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正是封雲霆!他身後半步,站著一位戴著金絲眼鏡、身穿筆挺檢察官製服、氣質儒雅卻自帶威嚴的中年男人。
“林…林檢察長?!”方才還一臉冷硬的警員,在看到封雲霆身後那位中年男人時,臉色瞬間煞白,如同見了鬼一般,聲音都變了調,下意識地立正站好,額頭上瞬間冒出冷汗。
封雲霆的目光掠過驚恐的警員,徑直落在角落裡、背抵牆壁、臉色蒼白如紙卻眼神倔強的李美玲身上,看到她指縫間滲出的血跡,眉頭幾不可察地蹙緊,眼底閃過一絲淩厲的寒光。
“張督察,”那位林檢察長緩步上前,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我接到實名舉報和新的關鍵證據,證明李美玲小姐涉嫌竊密及殺人一案,存在嚴重栽贓陷害的可能。從現在起,此案由我親自督辦。立刻解除對李美玲小姐的一切強製措施,安排醫療人員處理傷口,準備移交至安全地點配合調查!”
“可…可是封雲霓小姐…”張督察聲音發顫,還想掙紮。
“封雲霓?”林檢察長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她涉嫌妨礙司法公正、教唆偽證,甚至可能涉及謀殺!警方已經在趕去拘捕她的路上!怎麼,張督察,你和封雲霓之間,還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在張督察身上。
張督察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麵無人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名身著白大褂的女醫護迅速上前,動作輕柔但專業地為李美玲檢查手上的傷口,消毒、包紮。冰涼的消毒棉觸碰傷口帶來細微的刺痛,卻讓李美玲感到一種久違的、真實的安全感。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變故,巨大的衝擊讓她一時間有些恍惚。
封雲霆走到她麵前,遞過來一個乾淨的、還帶著溫熱濕氣的白色毛巾:“擦擦臉。”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少了平日的冷硬,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
李美玲接過毛巾,溫熱的觸感從指尖蔓延開來。她抬起頭,看向封雲霆那張在燈光下輪廓分明的臉,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一絲不確定的顫抖:“你…你怎麼會來?我大姐…寧寧她們…”“她們很安全,”封雲霆言簡意賅,目光落在她包紮好的手上,“你大姐讓我帶句話給你:‘鳳凰浴火,必先折翼。雛菊經霜,芬芳愈冽’。她們在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