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拚好飯裡的夢想
城中村出租房裡，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到了淩晨三點。月半貓的眼皮像灌了鉛，幾乎要用牙簽才能撐開。電腦屏幕上，絢麗的遊戲特效反複閃爍，映照著他那張因長期熬夜而略顯暗黃的臉。他的手指還在機械地敲擊鍵盤和鼠標，操控著遊戲裡那個叱吒風雲的角色，幫老板完成最後一個副本任務。每完成一個訂單又可以多20元的收益。畢業後找工作一再遇挫，計算機專業當年是很火，現在嚴重過剩了，何況二本的學曆，投出去的簡曆如石沉大海。最困難的時候，他去做日結，有時乾了一天還結不到工資，三和大神不適合他，沒辦法才開始了遊戲代練和陪練。這心裡的苦，隻有自己默默咽下，他沒有依靠，媽媽是他唯一的牽掛，他不能讓媽媽知道他的窘境…
“再刷三遍……就夠今天的目標了。”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沒日沒夜的代練，累了就在沙發上眯會兒，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需要多久？好幾月沒出門，標準的宅男。
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他伸手拿過桌角那個已經涼透的“拚好飯”，塑料盒蓋上凝結著水珠。打開，裡麵是十塊錢兩葷一素，油汪汪的土豆絲和幾片肥肉耷拉著。他狼吞虎咽地扒拉了幾口，皺了皺眉頭，拚好飯都是預製菜，毫無營養可言，幾家做外賣的還拚的你死我活，這世道吃飯隻是為了活下去，冰冷的飯菜讓他胃裡一陣抽搐。
他得省著點。昨天母親又發來了語音，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崽崽，睡了嗎？媽今天頭暈眼花，隻做了十個發夾，老板說線頭沒藏好，扣了五塊錢……不過沒事，媽明天早點起來再做。最近眼睛老看不清，血糖可能又高了。你不要熬夜打遊戲了，照顧好自己，年輕人也要注意健康。明年去找個正經工作，將來娶個媳婦。”
他不敢點開那條語音再聽第二遍。母親有糖尿病20年了，糖尿病足很嚴重，走路都需要拐杖，醫生早就囑咐她不能勞累，可為了糊口，她那雙布滿針眼和老繭的手，從來沒停過。他手機相冊裡存著一張母親的照片，瘦削的臉上，那雙因並發症而有些渾濁的眼睛，卻總是努力對他笑著。
他切出遊戲畫麵，點開手機裡的一張截圖——那是老家縣城一個新樓盤的戶型圖，小小的兩居室，86.74方，標價五十八萬。他用計算器反複算過無數遍：首付二十萬，他得沒日沒夜打上整整一年半的代練單子，不吃不喝才行。可媽媽等的及嗎？心裡真的沒底，糖尿病就像一個隱形殺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來要命。和媽媽相依為命的日子曆曆在目，媽媽心裡永遠都是兒子最重要…自己苦一點累一點都沒關係，他最怕的是媽媽突然病危，子欲養而親不待。唉…加油乾！月半貓握了握拳頭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早日實現夢想，讓媽媽有一個大陽台種花。媽媽年輕時可愛臭美了，結婚照上化了甜美的妝容，中式禮服顯得很嫵媚，年輕時媽媽一定也有夢想吧！命運的手啊卻沒有讓媽媽過上幸福的生活。
看看微信零錢餘額：386.52元。這是扣除下個月房租和給母親買藥的錢後，這糖尿病的藥，還是原研藥效果好一點，可這價格悄悄的上來了，以前買三百多，這個月要四百多了。他還想著攢錢給媽媽換個好點的血糖儀，最好是進口的，帶記憶功能的那種，這樣她就不用每天忍著疼紮好幾次手指頭了。媽媽嘴裡說習慣了，不需要買，可是月半貓看著都疼。
關於爸爸，記憶已經模糊得像一團霧。他隻記得五歲那年，那個叫“爸爸”的男人背著一個破舊的牛仔包，摸了摸他的頭，說：“爸去南方打工，賺了錢就回來，給你蓋大房子。”然後，就像一滴水彙入大海，再也沒了消息。起初幾年還有零星彙款，後來，連彙款單都斷了。不知道爸爸是否還活著？下個月，月半貓就23歲了，多希望爸爸能突然回來抱一抱他，說：“孩子不需要擔心，這幾年我發達了，我來照顧你們…”
這時，電腦屏幕上，一個久違的微信頭像，突兀地跳動起來。備注是——“依彤”。
月半貓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依彤，那個他高中暗戀的女孩，少年時代的白月光。記得她皮膚白白的，大眼睛噗嗤噗嗤閃閃的，濃密的眼睫毛像極了芭比娃娃。高中畢業時他表白過，她沒拒絕，但她最終跟著彆人介紹的老男人去了南方。他理解她，畢竟貧窮的他配不上美麗的她。他們已經快5年沒聯係了。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她還是那個她嗎？
他點開對話框。
依彤：“帥貓，在嗎？好久不見了。”
依彤：“最近怎麼樣？我……剛結束了一段不好的感情附帶一個哭泣的表情）。”
依彤：“想起以前，還是你對我最好。高中時你總把自行車借給我，你自己走路回家。我還看過你的日記本…我16歲生日時在教室裡用火柴當蠟燭，還記得你給我寫的詩，那時的我們好單純啊！現在我自己在做點小投資，也算是走出來了吧。”
月半貓手指懸在鍵盤上，不知該回什麼。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舊情，有憐憫，也有一絲男人可憐的自尊。突然消失，又突然回來的她，讓他措手不及。
沒等他回複，又一條消息彈了出來，像一條黑暗中窺伺已久的毒蛇，露出了獠牙。
依彤：“帥貓，說話呀！我這邊有個內部投資渠道，主要是數字貨幣和境外對衝基金，我舅舅在操盤，一周能有30的收益。”
依彤：“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要不要……一起？”
月半貓盯著那行字，特彆是“30收益”和“第一個想到你”這幾個字，像是有魔力一樣。他看了看手機裡縣城的戶型圖，又仿佛看到了媽媽那雙需要好血糖儀的眼睛。微信裡那三百多塊的餘額，此刻顯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窗外的城市依舊霓虹閃爍，但他的世界裡，仿佛隻剩下屏幕上那行充滿誘惑的文字，和一顆因極度渴望抓住救命稻草而劇烈跳動的心。他不知道，命運的絞索，已經悄然套上了他的脖頸。
明天再回複吧，月半貓想冷靜冷靜，關了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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