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糊滿了外賣頭盔的麵罩,陸研新用力抹了一把,才能勉強看清前方被雨幕籠罩的、模糊的街景。電瓶車在濕滑的路麵上小心翼翼地行駛,發出輕微的嗡鳴。雨水順著雨衣的縫隙鑽進他的脖頸,冰冷刺骨。
然而,與這具身體原主那浸透骨髓的麻木與絕望不同,此刻操控著這雙手、這雙眼的“意識”,卻在經曆著一場奇特的“新生”。
他要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這個念頭,在經曆了最初的震驚、荒誕與更深的絕望之後,如同石縫裡掙紮出的小草,頑強地紮根下來。月半貓已經死了。而他現在是陸研新。一個同樣身處絕境,但至少……還活著的人。活著,就意味著可能。他內心深處對母親的愧疚,化作了此刻必須堅持下去的動力。
“叮咚!您有新的外賣訂單,請及時處理。”
係統的提示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他看了一眼導航,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擰動電門,衝向下一個送餐地點。
忍耐。再忍耐。他告訴自己。
忍耐“周老板”導師在實驗室裡的咆哮與貶低。下午他抽空去了一趟實驗室,麵對那張冷漠的臉和一堆他暫時還無法完全理解的數據,他低著頭,沒有爭辯,隻是反複說著“我再修改”、“我再計算”。
忍耐顧客的無理指責。一單外賣因為餐廳出餐慢而超時十分鐘,開門的中年女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了足足三分鐘,說他耽誤了她孩子吃飯,揚言要投訴。他陪著笑臉,一遍遍道歉,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流進脖領,心裡卻異常平靜。
忍耐身體的疲憊與不適。這具身體顯然長期處於亞健康狀態,後腦的悶痛時而隱隱發作,胃部也因不規律的飲食而陣陣抽痛。但他咬著牙,一單一單地跑著。每完成一單,看到app裡增加的收入,他心裡那份對金錢的焦慮,才會稍稍緩解一分。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徹底暗了下來。城市的霓虹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拉出長長的、光怪陸離的倒影。
在趕往下一個商家的路上,他電瓶車的燈光,無意中掃過了路邊一個堆滿黑色垃圾袋的角落。
燈光掠過的一瞬,他好像看到垃圾堆旁,有一團小小的、蜷縮著的黑影動了一下。
是錯覺嗎?
他本可以徑直離開,訂單快要超時了。但不知為何,那團黑影讓他心裡莫名地一緊。他刹住車,調轉車頭,將燈光重新打向那個角落。
這一次,他看清楚了。
那是一隻狗。一隻瘦得幾乎隻剩骨架的中華田園犬,棕黃色的毛發被雨水和泥汙完全浸透,肮臟地糾結在一起,緊緊地貼在皮膚上,顯得腦袋格外大,身子卻小得可憐。它蜷縮在垃圾袋旁,試圖躲避風雨,但效果甚微。它的右後腿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傷口周圍的皮毛已經脫落,露出紅腫甚至有些發暗的皮肉,雨水不斷衝刷著那裡。最讓人揪心的是它的眼睛——半眯著,眼神渙散,失去了所有光彩,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痛苦和一種近乎認命的絕望。它就那樣安靜地待在雨裡,仿佛連顫抖的力氣都已經耗儘,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它還活著。
陸研新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這雙眼睛……這種絕望……像極了那個站在橋欄杆上,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世界的……他自己。
那一刻,沒有任何權衡利弊,沒有任何“我自身難保”的考量。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衝動,驅使著他停下了車,支好腳架,快步走到了那隻小狗的身邊。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小狗似乎想躲,但虛弱得連挪動的力氣都沒有,隻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嗚咽。
“彆怕……”陸研新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溫柔,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我不會傷害你。”
他輕輕撫上小狗濕漉漉的頭,觸手一片冰涼。小狗的身體在他掌心下微微顫抖了一下。
怎麼辦?
訂單要超時了,超時意味著罰款,意味著本就岌岌可危的騎手評級可能再度下降。他口袋裡隻剩下不到一百塊錢。寵物醫院?那對他來說簡直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他看著小狗那雙逐漸失去神采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倒計時。
內心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他:走吧,你救不了它,你連自己都救不了。這就是它的命。
但情感在呐喊:如果今天走了,它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裡!你經曆過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另一個生命在你麵前消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