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終究還是沒能挺過去。
儘管陸研新傾儘所有,用儘了獸醫開的藥,每天用針管小心翼翼地給它喂流食,甚至半夜都會驚醒好幾次,伸手去探它的鼻息……
但在一個天色未亮的清晨,當他習慣性地伸手觸摸時,觸及的卻是一片冰冷和僵硬。
那隻被他從雨夜垃圾堆旁撿回來的小生命,那個曾用微弱眼神祈求他、給予他一絲溫暖與牽掛的小家夥,靜靜地躺在軟墊上,再也沒有了起伏。
陸研新僵在原地,手指停留在那片失去溫度的皮毛上,久久沒有動彈。
一種巨大的、熟悉的空洞感,瞬間吞噬了他。比跳江時更甚。跳江是終結,是解脫,而此刻,是一種得到後又徹底失去的鈍痛。他以為自己抓住了一根稻草,卻沒想到連這根稻草,也被命運無情地抽走。
他沒有嚎啕大哭,隻是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元寶早已冰冷的身體,仿佛這樣就能將它喚回。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元寶失去光澤的毛發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為什麼……連一點微光都不肯留給他?
接下來的兩天,陸研新像是瘋了一樣。他請了假,將自己關在出租屋裡,不吃不喝,對著那台破舊的筆記本電腦,瘋狂地搜索著一切可能與“寵物複活”、“生命複蘇”相關的信息。從現代寵物醫學的最新進展,到荒誕不經的民間偏方,再到各種神秘學論壇裡語焉不詳的記載……他像一個在黑暗中盲目衝撞的困獸,試圖抓住任何一絲虛無縹緲的可能。
屏幕上閃爍的光映著他布滿血絲、日益憔悴的臉。
“低溫休眠……細胞活性逆轉……”
“上古招魂術,需心頭血三滴……”
“能量守恒,靈魂不滅,或可尋覓轉機……”
各種雜亂無章、真假難辨的信息湧入腦海,非但沒有帶來希望,反而讓他更加混亂和絕望。科學與玄學在此刻交織,指向的卻都是死胡同。
最終,他筋疲力儘地癱倒在地,電腦屏幕也因為電量耗儘而暗了下去。
現實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他救不活元寶。就像他救不了前世的自己,改變不了這爛泥般的人生。
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之後,是一種深沉的疲憊。他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開始行動。他仔細地清理了元寶小小的身體,用濕毛巾輕輕擦去它毛發上的汙漬,讓它看起來安詳一些。然後,他將房間裡那盞光線最柔和的台燈移到牆角,用乾淨的舊床單鋪成一個簡易的祭台,將元寶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上麵。
他翻出房間裡所有能找到的、稍微有點生機的東西——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的幾片還算鮮綠的葉子,昨天買來還沒吃完的兩個橙子他記得元寶似乎對橙子的氣味有點好奇),甚至用打印廢紙笨拙地折了幾朵小白花,圍在元寶身邊。
最後,他坐在桌前,就著昏暗的燈光,拿起筆,在一張a4打印紙的背麵,一字一句地,寫下了給元寶的悼詞。
「悼元寶」
「我們相識於雨夜,你蜷縮在垃圾堆旁,我漂泊在人生邊緣。」
「我帶你回家,以為能互相取暖,終究是緣淺。」
「對不起,沒能把你救回來。這個世界對你太冷太殘酷,希望下一次,你能投生到一個好人家,有溫暖的窩,吃不完的糧,和一個永遠愛你、能保護你的主人。」
「再見,元寶。願你來世,喜樂安康。」
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最樸素的悲傷和祝願。他將寫好的悼詞,輕輕放在了元寶的身邊。
做完這一切,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生活還要繼續,他必須去送外賣了,房租和賬單不會因為他的悲傷而延遲。
接下來的幾天,他行屍走肉般地接單、送餐。直到那天,他接到一個送往大學城的訂單。在等待顧客取餐的間隙,他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裡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中心的文化廣場。
廣場上矗立著一尊高大的孔子銅像,麵容慈祥,目光深邃。而讓陸研新愣住的,是銅像基座前,密密麻麻擺放著的貢品——各式各樣的零食、盒裝牛奶、紅彤彤的蘋果,甚至還有幾塊包裝精致的巧克力。旁邊散落著一些紙條,上麵寫著“孔聖人保佑,考試不掛科”、“求過”之類的字眼。學生們將他們最樸素、最直接的願望,寄托於此。
陸研新的目光,越過那些貢品,落在了孔子像後方那片被精心養護、綠草茵茵的斜坡上。這裡環境清幽,綠樹環抱,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駁的光點。更重要的是,每逢考試季,這裡必定香火鼎盛,貢品不斷……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絕望的心湖。這裡,或許是元寶最好的安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