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午後的悶熱空氣黏在皮膚上,窗外麻雀的聒噪啾鳴時斷時續。守白盤腿坐在出租屋冰涼的地板上,周圍散落著畫了一半的丙烯畫稿、炭筆素描,還有一堆關於當代藝術理論的書籍。畢業設計的壓力像南方潮濕的空氣,無聲地浸透著她,讓她有些透不過氣。
她盯著屏幕上那幅試圖融合"瞬間與永恒"概念的草稿,怎麼看都覺得差了口氣——形有了,神卻散了。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她本能地拿起手機。屏幕顯示,紐約現在是淩晨。
猶豫隻在片刻,思念就占了上風。她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視頻接通的瞬間,諾亞帶著睡意的臉出現在屏幕那端,金色頭發亂糟糟地堆在額前,背景是哥大宿舍貼滿星係圖和複雜公式的牆壁。但他藍色的眼睛裡沒有絲毫被打擾的不悅,隻有溫暖的笑意。
"嘿,小白,"他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我的清晨驚喜?"
"諾亞......"守白的聲音有些蔫,"我又卡住了。感覺我的畢業設計就是一坨缺乏能量的混沌物質。"她把自己癱倒在地板上的畫麵給他看,"看,藝術家的崩潰現場。"
諾亞低低地笑了起來:"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孤立係統的熵值總是趨向於增大,混亂是常態。所以,你很正常,我的藝術家。"
他總是能用科學理論來安撫她,奇怪的是,這對守白常常有效。
"上次你跟我說用哲學思想來做美術框架,好像打開了一扇窗,"守白翻了個身,側躺著看屏幕裡的他,"但感覺還是有點空泛?諾亞,你聽說過《易經》嗎?還有五行?"
諾亞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睡意全無:"《iching》!我知道!一本非常古老的中國經典,涉及變化哲學。五行是那五種元素嗎?木、火、土、金、水?"他對這些東方智慧總是抱有極大的好奇心,如同他探索宇宙奧秘一樣。
"對!就是它們!"守白一下子坐了起來,靈感像微弱的小火苗噗地點燃,"我想和你分享一個來自我文化背景的、非常有趣的能量地圖係統。它像一種獨特的心理學,幫助我們理解萬物,也包括我們自己,甚至......"她頓了頓,臉上有點發燙,"包括我們的關係。"
"哇哦!"諾亞顯然被這個提議吸引了,他乾脆也坐起身,靠在床頭,擺出認真聽課的架勢,"請開始吧,我的東方智慧向導。"
守白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既神秘又輕鬆:"首先,是《易經》。它不隻是一本算命的書,更像一本人生情境百科全書。它認為生活有64種基本情境,愛情當然也在其中!"
她找來紙筆,快速畫下兩個符號:"看,這是最基本的兩個符號:陽爻,代表主動、剛強、光明的能量。在愛情裡,就像是你在主動約我出去時的那種勇氣。"她又畫下陰爻,"這是陰爻,代表接納、溫柔、包容的能量。就像我傾聽你研究煩惱時,給你的那個隔空擁抱。"
諾亞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拿起自己的筆記本也開始畫:"很有趣的二進製表達方式!三個爻組成一個八卦,對嗎?代表八種基本自然力?"
"沒錯!"守白為他的理解力感到開心,"我們可以用兩個卦,來比喻我們的關係哦。"她在紙上畫下離卦和坎卦。
"你看,這個是離卦,象征火,代表熱情、光明和我的愛。"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指指上麵的離卦,然後又指指下麵的坎卦,"這個是坎卦,象征水,代表流動、深邃和你的愛。當火在水上,意味著我們相互平衡,共同烹飪出名為愛情的美味佳肴。這個組合叫水火既濟,象征著和諧與成功。就像我們,雖然個性不同,一個來自東方,一個來自西方,卻能完美互補。"
諾亞看著那個圖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火在上,水在下,熱情覆蓋深邃。很美的意象。確實,你的熱情常常照亮我沉靜的世界。"
守白心裡一甜,又畫下另一組:"震卦是雷,代表行動和激情;艮卦是山,代表穩定和耐心。這個組合叫雷山小過。它提醒我們,在愛情中,有時需要一點小小的冒險和激情來打破常規,但腳下必須有穩定的大山作為依靠。它告訴我們,小小的過失和摩擦是正常的,隻要我們的根基像山一樣穩固,就能一起度過。"她看著他,意有所指,"比如,我們有時差,會錯過彼此的消息,會有一點小抱怨,但這沒關係,對吧?"
"當然,"諾亞溫柔地回應,"我們的根基是穩固的。我喜歡這個小過的概念,它讓不完美變得可以被接受。"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守白興致勃勃地提議,"創造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愛情卦!你手邊有硬幣嗎?拋六次,告訴我每次是正麵還是反麵,我來記錄和解讀!"
紐約淩晨的宿舍裡,諾亞真的找來三枚硬幣,認真地拋了起來。守白在廣州的午後,根據他每次報出的結果,在紙上畫下或陰或陽的線條。這個過程本身就充滿了跨越時空的互動樂趣。當最後一個爻畫完,一個由六個爻組成的完整卦象出現在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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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是風火家人卦!"守白驚喜地說,"這個卦象征家庭、和諧與內在的光明。它說,家庭成員各守其位,互相支持,就能帶來繁榮和幸福。諾亞,你看,古老的智慧在說,我們雖然隔著大洋,但我們的心在構建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和諧的精神家園呢!"
諾亞看著屏幕上守白興奮發光的臉,心底一片柔軟:"這比解一道天體物理方程更讓我有成就感。"
"接下來是更有趣的部分!"守白趁熱打鐵,"五行理論!它認為宇宙萬物都由五種基本能量構成——木、火、土、金、水。我們的性格和關係也是如此,像一場能量的舞蹈。"
她開始詳細解釋每個元素的特質:"木元素代表生長、規劃和仁愛,在愛情中表現為有遠見,鼓勵伴侶成長,但有時會像園丁,總想修剪對方的隨性。火元素代表熱情、歡樂和光明,能讓每一天都像節日,但脾氣可能來得快去得也快。土元素代表穩定、包容和務實,給人安全感,但有時會過於實際。金元素代表決斷、原則和秩序,做事果斷,信守承諾,但可能有點固執。水元素代表流動、智慧和溫柔,善解人意,適應性強,但有時會優柔寡斷。"
"諾亞,我們來玩猜猜我的主要元素!"守白期待地看著他,"你覺得你主要屬於哪種或哪兩種元素?"
諾亞仔細思考了很久:"嗯我覺得我可能有很強的土元素?我喜歡穩定、規律,並且,我希望給你安全感。可能還有一點金?我喜歡邏輯和規則,比如我們約定的通話時間。"他反過來分析守白,"而你,小白,你絕對是火和水的結合!你有火的熱情和創造力,但又有水的溫柔和適應性。當你給我講解這些古老智慧時,你還展現了木的生長和規劃能力,你在構建我們理解的橋梁。"
守白被他認真的分析打動了,他看到的她,是如此生動而完整。
"那我們的能量組合呢?"守白引導著,"你是土和金,我是火和水。你的穩定和規則為我的熱情和隨性提供了堅實的河床,讓我的能量可以歡快地流動,而不是泛濫成災。而我的熱情也能溫暖你有時過於冷靜的規則,我的流動能滋潤你的穩定,讓它們不至於變得僵化。看,我們在一起,就是在跳一支平衡的能量之舞!"
這個解讀讓諾亞深感共鳴:"就像宇宙中的雙星係統,引力相互平衡,才能穩定地環繞運行。我們是彼此的能量穩定器。"
"對!"守白開心地說,"所以,如果下次我們因為小事鬨彆扭,我就可以幽默地說:哎呀,今天我的火元素太旺了,讓我用水的溫柔冷靜一下。或者你說:抱歉,我的金元素又固執了,需要你的火來融化一下。這樣,衝突是不是就沒那麼嚴肅了?"
諾亞大笑起來:"這是個化解矛盾的好方法!我學會了,下次我會說:我的金屬性今天太強了,需要你的火來軟化我。"
兩人隔著屏幕,笑作一團。之前困擾守白的畢業設計焦慮,早已在歡聲笑語中煙消雲散。她看著屏幕裡那個試圖用德語腔調說五行元素的男孩,心裡充滿了柔軟的愛意。
"你看,"守白的聲音溫柔下來,"這些古老的智慧並不是神秘莫測的。它最終告訴我們的是:世界上沒有兩個人是完全相同的,就像五行能量各有強弱。最美好的關係,不是沒有分歧,而是我們能像水火既濟卦那樣,相互平衡;能理解彼此不同的元素,並一起跳好這支名為愛情的能量之舞。"
"這比任何天體物理公式都更美,小白。"諾亞深情地注視著她,"謝謝你帶我領略這片智慧的星空。或許我的下一篇論文,可以嘗試探討一下東方宇宙觀與近代宇宙學模型的某種隱喻關聯?你給了我靈感。"
"真的嗎?"守白眼睛一亮,"那我的畢業設計,也許可以就叫《五行能量場的視覺化呈現》?用色彩和形態,來表達木火土金水的相生相克與動態平衡!"
一場關於古老智慧的分享,意外地同時為兩人各自領域的創作注入了新的能量。這或許就是愛最好的樣子——彼此照亮,共同成長。
窗外,廣州華燈初上,紐約的天空即將破曉。他們掛斷視頻,各自投入創作之中。守白重新拿起畫筆,看著畫布,感覺那不再是一片混沌,而是充滿了流動的、等待被梳理的豐富能量。
她想起了諾亞曾經在深夜談話中說過的話:"我們的關係,就像一次成功的量子糾纏。無論相隔多遠,我們的狀態已然關聯。你的情緒波動,會瞬間影響我這裡的概率雲。"
此刻,守白覺得,這五行能量的舞蹈,或許就是描述他們之間那種神秘糾纏,最浪漫、最東方式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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