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靜是在一個沉悶的午後收到金一諾的郵件的。窗外是灰蒙蒙的天,一如她連日來的心情。她幾乎是帶著一種自虐般的平靜點開了那封長長的郵件,預想著其中或許會有居高臨下的憐憫,或是空洞的鼓勵。
然而,沒有。
她看到的,是一份冷靜、客觀甚至有些殘酷的形勢分析,和一條條清晰得讓她無法再逃避的路徑。金一諾沒有同情她,而是把她拉到一個戰略高度,共同審視她這片狼藉的人生戰場。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她多年來的病灶——“學曆包袱”、“結構性矛盾”、“先生存再發展”……
她反複讀了三遍。第一次,是麻木的;第二次,指尖開始發涼;第三次,一股混雜著羞愧、震動,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苗,從心底最深處竄了起來。
“放下麵子的包袱,拾起裡子的實力。”
這句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醒了她。是啊,她為了那點可憐的自尊,在考研考公的獨木橋上撞得頭破血流,耗儘了一個女人最寶貴的十年。她看不起那些做著小生意、有一技之長的同學,覺得他們“俗”,可到頭來,連給父親治病的錢都拿不出的自己,又高尚在哪裡?
她關掉郵件,在冰冷的房間裡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天色漸暗,她沒有開燈,在黑暗中,過往三十三年像一部失敗的電影快速回放。最後,畫麵定格在金一諾郵件裡提到的一個詞——“手藝”。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她混沌的腦海。
打金。
對,就是打金。給舊首飾改款,讓它們重煥新生。這門古老的手藝,不需要顯赫的學曆,隻需要耐心、專注和一雙巧手。它實實在在地創造著價值,能讓人在困境中存活下去。她想起小時候,鄰居銀匠鋪裡傳來的叮叮當當的敲擊聲,那是生活最堅實的聲音。
這個想法讓她渾身戰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久違的、目標明確的激動。
她猛地站起身,打開了燈。刺眼的光芒讓她眯了眯眼,也仿佛照亮了前路。她坐到電腦前,打開文檔,開始給金一諾寫回信。這一次,她的筆觸不再迷茫和哀怨,而是帶著一種淬火後的堅定。
一諾:
信已收到。反複看了很多遍。
謝謝你,沒有用廉價的安慰來敷衍我,而是給了我一份如此詳儘、如此犀利的“診斷書”和“路線圖”。你把我從那個自怨自艾的泥潭裡,硬生生拽了出來,逼著我抬頭,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絕境,也看到了絕境中可能存在的縫隙。
你說得對,我所有的痛苦,根源都在於那該死的“麵子”和“文憑包袱”。我把自己困在了一個所謂的“體麵”牢籠裡,卻差點餓死在其中。
你提到的“手藝”,點醒了我。我想了很久,觀察了很久,也查了很多資料。我決定,去學打金。
是的,就是給首飾改款,做個手藝人。這門技藝,投入可大可小,一個工作台,一些基礎工具就能起步。它不需要我再去跟千軍萬馬拚殺那些虛無縹緲的名額,隻需要我和手中的金屬、火焰較量。它產生的價值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我想,在眼下乃至未來,一門能安身立命的實在手藝,或許比一張虛浮的文憑更有力量。
我知道這條路會很苦,要從頭學起,可能會被燙傷,可能會做壞很多次,初期可能也賺不到什麼錢。但我不怕了。這種苦,是能看見儘頭的苦,是耕耘之後可能有收獲的苦,比我在考編路上那種無儘的、消耗性的精神折磨,要踏實一萬倍。
一諾,謝謝你罵醒了我雖然你措辭很溫和,但對我來說就是當頭棒喝)。謝謝你讓我知道,真正的朋友,不是一起抱頭痛哭,而是能在我迷失時,給我指出一條可能的路。
我不再是我們通話時那個絕望的何靜了。雖然前路依舊艱難,父親的身體、家庭的負擔都還在那裡,但我的心定了。我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該去做什麼。
先去本地找個靠譜的金工師傅當學徒,從最基礎的打磨、退火學起。這是我規劃的第一步。
謝謝你,一諾。這份情誼,我記在心裡了。等我哪天能打出第一枚像樣的戒指,一定拍照給你看。
祝好,也祝阿姨安康。
你的朋友:何靜
敲下最後一個字,何靜長長地、徹底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將積壓了十幾年的濁氣都吐了出來。她望向窗外,夜色已然濃重,但遠處樓宇的燈火,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清晰、明亮。
她知道,重生之路,此刻才真正開始。這一次,她將用雙手,而不是執念,去為自己和父親,打造一個能觸摸到的未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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