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姨想了想,帶他們來到河街背後一條老街上的一家茶館。茶館門臉簡陋,裡麵擺著十幾張方桌和長條凳,坐滿了大多是頭發花白的本地老人。他們或喝茶,或下棋,或打著長牌,或隻是眯著眼打盹,用本地話高聲聊著天,空氣裡彌漫著廉價茶葉的澀香和葉子煙的嗆人味道。
這裡的時間,流淌得格外緩慢。
三人的到來,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老人們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桂姨用本地話解釋了幾句,說是從上海回來的老人家,想來看看。
一位穿著舊中山裝、看起來是茶館常客的老人,主動挪了挪位置,熱情地招呼陸奶奶:“老姐姐,這邊坐!上海回來的?那可是大城市哦!”
陸奶奶笑著坐下,劉金趕緊點了三杯本地最常見的綠茶。
“老姐姐,出去多少年嘍?”中山裝老人問。
“六十多年了。”陸奶奶回答。
“哦呦!那真是少小離家老大回咯!”旁邊一位戴著氈帽的老人插話,語氣裡帶著感慨,“還能找得到家不?”
陸奶奶環顧這簡陋卻充滿生活氣息的茶館,輕聲道:“家……有點認不得了。但這味兒,這話音,還認得。”
一句話,拉近了距離。老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他們談論著鎮子的變遷,哪條老街拆了,哪座橋修了;談論著今年的酒糟好不好,糧食價錢漲沒漲;也談論著兒孫的工作,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誰家又在城裡買了房。
他們的話語樸實,甚至有些瑣碎,卻充滿了真實的生活質感。陸奶奶大多時候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插問一兩句。她不需要刻意去“挖掘”什麼文化,這茶館本身,這些老人臉上的皺紋和口中的閒聊,就是最鮮活、最生動的文化載體。
她從一個老人的口中,聽到了關於“川鹽入黔”更具體的細節,不是曆史書上的,而是他爺爺那輩人挑鹽巴磨破肩膀的故事;從另一個老人那裡,知道了當年集體酒坊時期,工人們如何用最原始的工具勞作……
這些碎片化的、口口相傳的記憶,與官方記載的曆史相互印證,又補充了無數動人的細節。它們如同散落在時間長河裡的珍珠,被這茶館的午後時光,偶然串起,在陸奶奶眼前閃爍著溫潤的光澤。
四、家常晚餐與“酒”的回歸
傍晚,回到民宿。桂姨係上圍裙,用今天采購的食材,在民宿的公用廚房裡大顯身手。劉金在一旁打著下手,洗菜、切肉,動作麻利。
很快,幾道地道的黔北家常菜上了小餐桌:用陳記醬油燒製的、色澤紅亮、軟糯不膩的紅燒肉;清炒的帶著泥土芬芳的嫩胡豆;用糟辣椒涼拌的、口感爽脆奇特的折耳根;還有一碗碧綠的青菜豆腐湯。
主食,就是蒸熱的、糯軟香甜的黃粑。
沒有精致的擺盤,沒有昂貴的食材,但這一桌菜,卻散發著無比誘人的、屬於“家”的溫暖氣息。
陸奶奶坐在桌邊,看著這些熟悉的菜式,眼眶微微發熱。她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紅燒肉,那醬香濃鬱、肥而不膩的滋味,瞬間將她帶回了遙遠的少女時代,仿佛母親就坐在對麵,微笑著看著她吃飯。
“桂姨,你的手藝,真好。”陸奶奶的聲音有些哽咽。
“是食材好,奶奶。”桂姨憨厚地笑著,“我們老家的東西,就是有味道。”
這時,劉金拿出一個小巧的陶瓷酒壺和兩個小酒杯,笑著說:“奶奶,桂姨,今天逛了這麼久,喝一小口,解解乏?這是昨天在那家老酒坊,王坊主非要塞給我的,說是他自己留著喝的‘軟一點’的酒,不衝。”
陸奶奶看著那清澈透明的酒液,猶豫了一下。前日在老酒坊那口“回頭酒”的暴烈,記憶猶新。但此刻,在這溫馨的家常晚餐氛圍中,那酒似乎也褪去了棱角。
她點了點頭。
劉金給她和桂姨各斟了淺淺一小杯。
陸奶奶端起酒杯,沒有像上次那樣一飲而儘,而是先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那股熟悉的、濃鬱的醬香依然存在,但似乎變得更加內斂、柔和。她小口地抿了一下。
酒液入口,不再是灼燒的火焰,而是一股溫潤的暖流,順著喉嚨滑下,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辛辣感依然有,卻被一種難以言喻的醇厚與回甘所包裹。這口酒,與她記憶中父親偶爾小酌時的滋味,奇妙地重合了。
配一口軟糯的紅燒肉,再吃一筷子清爽的折耳根,最後喝點清淡的湯……酒不再是主角,而是化為了這頓家常晚餐最恰到好處的注腳,將所有的滋味提升到一個更加圓融、更加慰帖的境界。
“這酒……配著家裡的菜,才好喝。”陸奶奶放下酒杯,輕聲總結道。
這一刻,她才真正懂得了茅台鎮酒的另一種真諦。它不僅是用於招待貴客的珍品,不僅是創造經濟奇跡的商品,它更可以是這樣,融入尋常百姓的一日三餐,在觥籌交錯間,或是獨自小酌時,溫暖著腸胃,也慰藉著風霜的人生。
第四天,就在這濃鬱的人間煙火氣中,緩緩落下帷幕。沒有去任何景點,但陸奶奶覺得,這是她歸來後,內心最充實、最柔軟的一天。她通過最普通的市集、最傳統的醬坊、最市井的茶館和最家常的晚餐,觸摸到了故鄉最真實、最溫暖的脈搏。這片土地的文化與人情,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通過眼睛、耳朵、鼻子和舌頭,滲透到了她的靈魂深處。
喜歡萌寵特攻請大家收藏:()萌寵特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