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斜照進靜心金坊,何靜正伏在工作台上,手裡捏著把細鏨子,對著一隻銀鐲反複調整纏枝紋的弧度。
鏨子敲在銀鐲上的“叮當”聲,在不大的工坊裡顯得格外清晰,卻壓不住她眉間的煩躁——這隻銀鐲已經改了第十三次,客戶還是不滿意,早上發來的消息裡,語氣都帶了點不耐煩:“何師傅,這次再不對,我就換彆家了。”
銀鐲是老客戶李姐的傳家物,鐲身刻著舊時代的纏枝蓮紋,李姐想改成更柔的卷草紋,卻又舍不得origina的老味道。
改了十三次,從紋路的粗細到弧度的緩急,每次都差一點“感覺”,何靜的指尖已經磨得發紅,眼前的銀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像是在無聲地抗議。
“當當當——”門口傳來輕敲門聲,何靜頭也沒抬:“進來,門沒鎖。”
朱雀拎著保溫食盒走進來,身上還穿著洗得發白的百貨公司舊製服,圍裙上沾著點麵粉——早上剛給何靜爸包了薺菜餛飩,順路給女兒送過來。
“歇會兒,吃口飯,”她把食盒放在旁邊的矮櫃上,一眼就瞥見工作台上的銀鐲,“又在改這隻?李姐還沒滿意?”
何靜放下鏨子,揉了揉發酸的肩膀,語氣裡帶著點委屈:“第十三遍了,她說卷草紋不夠‘軟’,可再軟就沒筋骨了,老銀鐲的底子撐不住。我都快沒轍了,再改不好,真要丟客戶了。”
朱雀沒說話,打開食盒,裡麵是一碗紅燒肉、一碟清炒青菜,還有何靜愛吃的薺菜餛飩。
“先吃,”她把筷子遞過去,“飯吃飽了,腦子才清楚。你小時候看《西遊記》,唐僧掃塔那回,還記得不?”
何靜夾了個餛飩塞進嘴裡,含糊地應:“記得啊,唐僧從塔底一層一層往上掃,掃到頂層,回頭看底下又臟了。”
“可不是嘛,”朱雀坐在小凳上,拿起那隻銀鐲,指尖輕輕拂過上麵的紋路,“唐僧掃塔,第一重理就是‘起點低’,得從最底層開始掃,你改鐲子不也一樣?李姐的銀鐲是老物件,底子硬,你想一步改成軟乎乎的卷草紋,哪那麼容易?”
“得從紋路的根兒上一點點調,跟掃塔似的,先把底層的‘灰’清乾淨,再往上走。”
何靜嚼著餛飩,心裡一動——這十三次修改,她總想著一次性讓李姐滿意,每次都大刀闊斧改紋路,卻沒仔細琢磨過老銀鐲本身的質地。老銀偏硬,紋路太柔就會顯得飄,難怪李姐總說“沒那味兒”。
“還有‘當下淨’,”朱雀把銀鐲放回工作台,看著何靜,“唐僧掃塔,不琢磨下一層臟不臟,就把眼前這層掃乾淨。你現在彆想李姐會不會滿意,也彆想之前改壞的十二次,就盯著這一次——這道卷草紋,哪裡硬了,哪裡軟了,當下改好這一刀,就是贏了。”
何靜放下筷子,拿起銀鐲對著光看。之前改的紋路,為了柔,把纏枝蓮的老底子磨得太淺,卷草紋浮在上麵,像貼上去的,沒根兒。她想起剛才鏨子敲下去的力度,確實急了點,沒順著銀鐲的肌理走。
“媽,你說得對,”她重新拿起鏨子,指尖比剛才穩了些,“我之前太急了,總想一下子改好,反而沒做好當下這一步。”
朱雀笑著點頭,給她盛了碗湯:“還有‘回頭臟’,唐僧掃到上層,看底下又臟了,不氣不惱,接著掃。你改了十三次,每次回頭看前一次的活,是不是覺得‘哎,上次這裡改得太糙了’?這不是你改得不好,是你眼光高了,手藝也比上次好,所以才看出之前的不足——這是好事,說明你在往上走。”
何靜心裡的煩躁漸漸散了。前十二次修改,雖然沒讓李姐滿意,卻讓她摸清了老銀的脾氣,也練了鏨子的手感。要是沒有那十二次“回頭臟”,她也找不到今天的問題所在。
“最後啊,就是‘平常道’,”朱雀收拾著食盒,語氣裡滿是通透,“掃塔是多普通的事?唐僧卻掃出了修行。你改鐲子,一天改幾十件,看似普通,可每件都用心改,改到客戶滿意,這就是你的修行。”
“李姐難纏,可這樣的客戶才幫你長本事——她讓你改十三次,你就練十三次手藝,下次再碰到老銀改款,你不就輕車熟路了?”
何靜手裡的鏨子落下去,這次力度輕了些,順著老銀的肌理,慢慢把卷草紋的根部加深了一點,弧度也調得緩了些——不再是飄著的軟,而是帶著老銀底子的韌。敲完這一刀,她對著光看,突然笑了:“媽,這次對了!就是這個感覺!”
朱雀湊過來看,卷草紋貼著老銀的纏枝蓮底子,柔中帶韌,既有新設計的靈韻,又沒丟老物件的魂兒。
“你看,這不就成了?”她拍了拍何靜的手,“彆嫌客戶麻煩,能讓你改十三次的客戶,心裡是信你的,不然早換彆家了。就像唐僧掃塔,不嫌塔高,不嫌灰多,一點點來,總有掃乾淨的時候。”
何靜拿起手機,給李姐拍了張銀鐲的照片,配文:“李姐,這次順著老銀的底子改了紋路,柔中帶點韌,您看看是不是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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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分鐘,李姐的消息就回來了,還帶了個笑臉:“對!就是這個!何師傅,這次終於對了!辛苦你了,改了這麼多次,我都不好意思了!”
何靜心裡一鬆,像是卸下了塊大石頭。她抬頭看向朱雀,眼裡滿是感激:“媽,多虧你跟我說唐僧掃塔的道理,不然我還鑽牛角尖呢。”
朱雀笑著收拾好食盒:“我就是個百貨公司的營業員,不懂你們打金的手藝,可道理都是相通的。不管做什麼,都得腳踏實地,做好當下,能接受自己的不足,把普通的事做好,就沒什麼難的。”
她頓了頓,“你爸還在家等我回去包餛飩,我先走了,晚上早點回家,給你留著。”
何靜送媽媽到門口,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弄堂口,心裡暖暖的。她回到工作台前,拿起那隻銀鐲,陽光灑在紋路上,柔中帶韌,剛剛好。鏨子敲下去的“叮當”聲,比剛才更清脆,也更穩了。
她想起剛才媽媽說的話——李姐這樣的客戶,存在就是合理的。是這樣的客戶,讓她在一次次修改中打磨手藝,在一次次“不滿意”中找到自己的不足,也在一次次“回頭臟”中看清自己的成長。
傍晚,何靜把改好的銀鐲發給李姐,李姐當即轉了手工費,還說要介紹朋友來。何靜看著手機裡的轉賬消息,又看了看工作台上的銀鐲,突然覺得,改十三次,值了。
關店時,夕陽把弄堂的影子拉得很長。何靜拎著包往家走,想起小時候媽媽給她講《西遊記》,講唐僧掃塔,那時候她聽不懂什麼哲理,隻覺得唐僧傻,掃完又臟了,何必呢?
現在她懂了,傻的不是唐僧,是沒明白“掃塔”裡的平常道——把普通的事做好,把當下的事做淨,把不足的事改透,就是最好的修行。
走到家門口,她聞到了餛飩的香氣。推開門,朱雀正在廚房煮餛飩,何靜爸坐在輪椅上,手裡拿著報紙。“回來了?”朱雀笑著回頭,“剛李姐給我打電話,誇你手藝好,說以後改首飾隻找你。”
何靜走過去,從身後抱住媽媽:“媽,還是你厲害,幾句話就點醒我了。”
朱雀拍了拍她的手:“不是我厲害,是道理本來就在那兒。你隻要踏實走,一步一步來,就沒什麼坎兒過不去。”
廚房裡的餛飩香氣飄滿了屋子,何靜看著媽媽忙碌的身影,心裡滿是踏實。她知道,以後還會遇到改十幾次的客戶,還會有“回頭臟”的時刻,但隻要記住媽媽說的“掃塔四境”,腳踏實地,做好當下,就沒什麼能難倒她——因為她的修行,就在這一錘一鏨的平常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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