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劍酒館的內部比外麵看起來更加粗獷混亂。空氣裡混雜著劣質麥酒、血腥味、汗臭以及各種難以名狀的氣味。照明來自牆壁上鑲嵌的、兀自蠕動的發光苔蘚，以及某些顧客自帶的、散發著幽綠或慘白光芒的器物。
桌椅歪歪扭扭，材質各異，從朽木到獸骨再到金屬殘片應有儘有。顧客更是千奇百怪：有沉默獨飲、籠罩在陰影裡的巫師；有大聲吹噓、唾沫橫飛的獸人傭兵；有在角落用觸須翻閱著皮質書籍的章魚頭學者；甚至還有一桌穿著殘破星際戰士盔甲、用電子音交流的機械生命體。
陸驍帶著青蘿，小心翼翼地找了個靠近牆壁的偏僻角落坐下。一個眼眶裡跳動著綠色魂火、動作僵硬的骷髏侍者走了過來，用指骨敲了敲桌麵，發出噠噠的聲響。
“要點什麼？”骷髏的下顎骨開合，發出乾澀的聲音。
陸驍看了一眼牆上用不明液體書寫的“菜單”，上麵都是些“鏽水啤酒”、“腐爛果釀”、“虛空蠕蟲肉排”之類光是名字就讓人望而卻步的東西。他忍住不適，低聲道：“兩杯最便宜的……呃，‘清水’，再打聽點消息。”
骷髏侍者眼中的魂火閃爍了一下，似乎在評估這隻“肥羊”的價值。它伸出白骨手指，比劃了一個數字：“清水，一杯一塊寂滅結晶。問消息，看問什麼，基礎信息，五塊起步。”
真黑！陸驍心裡暗罵，但還是肉痛地掏出了七塊寂滅結晶放在桌上。
骷髏侍者利落地收起結晶，很快端來兩杯渾濁不堪、帶著可疑沉澱物的“清水”。陸驍和青蘿都沒敢喝。
“想問什麼？”骷髏侍者站在桌邊，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陸驍壓低聲音：“‘黑潮’是什麼？還有，離開這歸墟之海，有什麼公認的方法？”
聽到“黑潮”二字，骷髏侍者眼眶中的魂火猛地跳動了一下，連旁邊一桌正在劃拳的獸人都下意識放低了聲音。
“‘黑潮’……”骷髏侍者的聲音變得更加乾澀，“是歸墟的‘呼吸’，是萬物寂滅的潮汐。沒人知道它具體什麼時候來，周期不定。當它來臨時，寂滅之瘴會濃鬱百倍，籠罩整個歸墟之海，漩渦吸力暴增，所有漂浮的墟市殘骸都會被卷入漩渦深處，徹底湮滅……那是真正的終結。曆史上，能扛過黑潮的墟市，寥寥無幾。”
陸驍心中一沉，流雲散人留下的警告果然是真的。他追問道：“那離開的方法呢？”
“離開？”骷髏侍者發出類似嗤笑的氣流聲，“來到這裡，要麼是時空亂流的棄兒，要麼是諸天萬界的逃亡者，要麼是追尋寂滅奧秘的瘋子。想離開？難，難如上青天。”
它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公認有幾個渺茫的希望：第一，找到並搭乘偶爾會出現在墟市、進行‘特殊貿易’的‘虛空巨鯨’，它們能一定程度上抵抗歸墟法則，穿梭各界，但船票是天價，而且目的地隨機。第二，闖入墟市最深處，傳說那裡有連接著某個上古戰場或失落世界的‘不穩定裂隙’，但進去的人九死一生，而且裂隙對麵是什麼鬼地方，誰也不知道。第三……掌握某種能對抗甚至利用歸墟法則的至高力量，比如……傳說中的‘天帝印璽’？嗬嗬，當然，這隻是個笑話。”
骷髏侍者最後一句帶著明顯的嘲諷，顯然不認為有人能擁有那種傳說中的東西。
陸驍心中卻是一動，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的印璽。它似乎微微發熱，對“天帝印璽”這個詞產生了反應。
“還有其他方法嗎？比如……‘通天井’？”陸驍想起流雲散人石板上的另一個詞，試探著問道。
“通天井？”骷髏侍者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沒聽說過。或許是某個小裂隙的本地稱呼吧。在這歸墟，名字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看來從這骷髏侍者這裡得不到更多關鍵信息了。陸驍正準備再問問“墟市”內各大勢力分布，酒館大門突然被猛地撞開，一陣喧嘩傳來。
幾個穿著統一製式灰色長袍、氣息陰冷、臉上戴著白色無臉麵具的人走了進來。他們步伐整齊，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一進來，酒館內的嘈雜聲瞬間低了下去，許多顧客都下意識地避開了他們的視線。
“是‘無麵會’的人……”旁邊有人低聲驚呼，聲音帶著恐懼。
“他們怎麼來‘斷劍’了？這裡可不是他們的地盤……”
為首的那個無麵者，目光如果那光滑的麵具能算有目光的話）緩緩掃過酒館，最後竟然定格在了陸驍這一桌。
他徑直走了過來，停在桌邊，冰冷沒有任何語調的聲音從麵具下傳出：
“新來的煉丹師？”
“我們會長，對你的‘寂滅風味丹’很感興趣。”
“跟我們走一趟。”
不是詢問，是命令。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陸驍心中警鈴大作。這無麵會看起來比血刃幫難纏多了，而且似乎消息非常靈通，自己剛擺攤沒多久就被盯上了。
他大腦飛速運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這墟市，一味退縮隻會被啃得渣都不剩。
他站起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原來是無麵會的大人！榮幸之至！不知會長大人召見，所為何事？”
“去了便知。”無麵者語氣依舊冰冷，做了個“請”的手勢，但那姿態分明是押送。
陸驍看了一眼緊張的青蘿，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對無麵者笑道：“好，好，這就跟幾位大人去。不過我這妹妹膽小，能否讓她在此等候？”
無麵者看了一眼青蘿，似乎覺得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無足輕重，點了點頭。
陸驍將身上剩餘的幾塊寂滅結晶悄悄塞給青蘿，低聲道：“等我回來。”然後，他便在幾名無麵者的“護送”下，離開了斷劍酒館，融入了外麵光怪陸離、危機四伏的廢墟街道。
青蘿緊緊握著那幾塊冰冷的結晶，看著陸驍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滿了擔憂。
而酒館角落，那個之前一直偷瞄陸驍的黑袍人，也悄然起身，如同幽靈般跟了上去。
陸驍的歸墟墟市生涯，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未知的挑戰與機遇。這無麵會的“邀請”，是危機，還是……接觸到更深層秘密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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