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身體的極度虛弱如同沉重的枷鎖,將她牢牢禁錮在昏沉的深淵,然而意識卻如同漂浮在海麵的碎片,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能感覺到燼淵源源不斷渡來的、溫和而堅定的魔氣,如同暖流般護持著她的心脈與本源,也能隱約感知到外界那片正在萌發新生的土地散發出的、微弱的生機波動。
但更深層次的,是一種源自血脈與靈魂的牽絆,讓她即使在沉睡中,心神也牢牢係於那個剛剛降臨的小小生命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一種奇異的、帶著輕微刺痛的空乏感自胸口傳來,混合著一種本能的、強烈的哺育衝動,將她從昏沉中猛地喚醒。
她緩緩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燼淵線條堅毅的下頜,以及那雙正低垂著、凝視著她的血瞳。那裡麵不再是平日的冰寒與威嚴,而是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擔憂與柔情。
“醒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攬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感覺如何?”
蘇清歡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是虛弱地點了點頭。她的目光急切地轉向他另一隻手掌——小燼歡依舊安睡在那裡,呼吸平穩,小小的胸膛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似乎是感應到母親的蘇醒,又或許是到了該進食的時候,熟睡中的小燼歡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小身子,鼻翼微翕,發出細微的、如同幼貓般的哼唧聲,小腦袋無意識地在父親掌心蹭了蹭,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那股源自胸口的脹痛與空乏感更加強烈了。蘇清歡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她掙紮著想坐起來一些:“他……他是不是餓了?”
燼淵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動作輕柔地輔助她調整姿勢,讓她能更舒適地靠在自己懷中,然後將托著小燼歡的手掌,小心翼翼地遞送到她身前。
看著那近在咫尺、散發著淡淡奶香和溫暖光暈的小小嬰孩,蘇清歡的心瞬間柔軟得一塌糊塗。她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解開衣襟,卻因為虛弱和些許無措,手指有些不聽使喚。
燼淵沉默地看著,血瞳深處掠過一絲複雜。他從未經曆過如此情景,殺戮與征伐才是他熟悉的領域,而眼前這屬於生命延續最原始、最溫柔的一幕,讓他那顆早已被冰封了萬載的心,也產生了一種陌生的悸動。他伸出手,動作略顯笨拙,卻異常輕柔地幫她理順了衣襟的係帶。
當小燼歡本能地尋找到源頭,開始吮吸時,蘇清歡渾身輕輕一顫,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輕微刺痛與巨大滿足感的暖流,瞬間湧遍全身。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身那融合了混沌靈脈與淨世琉璃炎的本源力量,伴隨著生命的精華,正涓涓流淌而出,哺育著懷中的孩兒。
而小燼歡,在汲取到初乳的瞬間,周身那內斂的淡金與七彩光暈,似乎變得明亮了少許。他吮吸得愈發有力,那雙緊閉的異色眼睫微微顫動,仿佛連睡夢中都在本能地吸收、融合著這份來自母親的、獨一無二的滋養。
更令人驚異的是,蘇清歡並未感到力量被抽取的虛弱,反而覺得自身那原本因生產而躁動不穩的新生力量,在這哺育的過程中,被一種奇異的韻律引導著,變得愈發溫順、凝練。那源自淨世琉璃炎的淨化特性,似乎也在悄然梳理著她經脈中殘留的、極其細微的疲憊與暗傷。
這並非單方麵的給予,而是一種母子連心的、雙向的滋養與調和!
燼淵敏銳地察覺到了蘇清歡氣息的變化,那原本虛浮不定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種緩慢而穩定的速度回升、鞏固。他心中微動,血瞳中閃過一絲了然。這孩子,果然不凡。
就在這溫馨靜謐的時刻,一直警惕著外界的燼淵,血瞳猛地一凜!他感覺到,自己布在穀外更遠處、如同蛛網般延伸開的神念,被觸動了!
並非之前那種小心翼翼的窺探,這一次的觸碰,更加直接,帶著一種試探性的、冰冷的氣息!而且,不止一處!
幾乎在同一時間,下方那片正煥發生機的土地上,幾株長勢最好的、蘊含著微弱靈氣的藥草幼苗,忽然無風自動,葉片微微卷曲,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壓製!
就連在蘇清歡懷中安心進食的小燼歡,也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吮吸的動作微微一頓,那墨黑的左眼睫毛顫動了一下,周身內斂的光暈應激般閃爍了一瞬。
“來了。”燼淵的聲音低沉冰冷,打破了穀內的寧靜。他並未起身,甚至沒有大幅度的動作,但周身那收斂的氣息,卻如同即將出鞘的絕世凶刃,開始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蘇清歡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識地將孩子往懷裡護了護,緊張地看向燼淵。
白老怪也瞬間警覺,手中的陣旗已然捏緊,目光銳利地掃向結界之外。
穀地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虛空中,幾乎同時,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一圈圈詭異的漣漪。四道模糊的、周身籠罩在扭曲光影中的身影,緩緩浮現。他們的形態並不固定,仿佛由純粹的陰影與惡意構成,散發出與之前被小燼歡淨化的暗影同源、卻更加凝實、更加冰冷的混沌氣息!
它們沒有立刻發動攻擊,隻是靜靜地懸浮在那裡,八道或者說更多)無形的、充滿貪婪與毀滅欲望的視線,穿透了燼淵布下的層層結界,死死地鎖定了被蘇清歡護在懷中的小燼歡!
它們的目標,異常明確!
為首的那道陰影,緩緩抬起一隻由不斷蠕動的黑暗構成的手臂,指向穀內,一個沙啞、重疊,仿佛無數怨魂齊聲低語的聲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
“交出……平衡之種……”
“否則……淨化為……虛無……”
第13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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