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寨盤踞在墮魔山脈的陰麵,終年繚繞的瘴氣將山寨入口遮掩得若隱若現,仿佛一頭蟄伏在陰影裡的巨獸,正張著布滿粘液的巨口,等待著自投羅網的獵物。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妖氣,混雜著腐木、血腥以及某種野獸巢穴特有的腥臊氣味,令人作嘔。
蘇清歡攙扶著依舊有些虛弱的白老怪,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燼淵身後。老人的傷勢雖被她的靈脈暫時穩住,但被玄鐵鎖鏈貫穿肩胛、又受了妖氣侵蝕,此刻麵色依舊蒼白,全靠一股精神撐著。他嘴裡不住地低聲絮叨著黑風寨的布局和可能存在的陷阱,渾濁的老眼卻時不時瞥向前方那個沉默的黑色背影,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既有感激,也有審視。
而蘇清歡的目光,則幾乎無法從燼淵身上移開。
自墮魔崖底那場慘烈搏殺,到他以重傷之軀施展禁忌之術救下師父,再到他親口說出那句“從未想過要丟下你”……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如同洶湧的浪潮,將她原本固守的心防衝擊得七零八落。信任的種子一旦破土,便瘋狂滋長,纏繞著一種連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感。
她看著他挺拔卻難掩疲憊的背影,想起他背後為了護她而硬抗蟒尾留下的傷,心頭便是一陣緊過一陣的酸澀與悸動。他步伐很穩,每一步都踏在嶙峋的怪石和盤虯的樹根上,無聲無息,卻自有一股無形的煞氣彌散開來,連周遭嗚咽的山風似乎都識趣地繞行。那些藏匿在灌木叢中、枝椏陰影裡窺探的猩紅或幽綠的眼瞳,往往與他對視不到一瞬,便驚恐地熄滅,伴隨著窸窣逃竄的聲響。
他就像一把出鞘的魔刃,縱然染血,縱然疲憊,鋒芒依舊足以令百鬼退避。
“前麵就是了。”白老怪喘了口氣,指著瘴氣深處那片扭曲的輪廓,“那青鱗小兒的老巢,呸,一股子蛇腥味,隔著老遠都能聞到。”
燼淵在距離那片扭曲陰影約十丈處停下腳步。這裡瘴氣稀薄了些,能看清所謂的“寨門”——不過是兩根歪斜的、布滿苔蘚和爪痕的巨木,勉強支撐著一個簡陋的頂棚,上麵懸掛著一麵汙濁的旗幟,畫著一個被啃噬過半的骷髏頭,骷髏空洞的眼窩裡跳動著兩簇不祥的幽綠鬼火。
寨門虛掩著,後麵是更深沉的黑暗,仿佛通往地府幽冥。隱約能聽到裡麵傳來小妖們肆無忌憚的嘶吼、怪笑,以及某種骨骼被嚼碎的“哢嚓”聲。
無需言語,燼淵周身原本隻是自然彌散的魔氣,開始緩緩流動、凝聚,如同蘇醒的黑龍,盤繞在他周周,空氣中響起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嗡鳴。地麵的碎石微微震顫,仿佛承受不住這無形的重壓。
蘇清歡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攥緊了袖中的銀針。白老怪也閉上了嘴,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凝重。
就在這時,寨門後陰影晃動,一個穿著邋遢道袍、賊眉鼠眼的瘦高個鑽了出來。他手裡拎著一柄拂塵,拂塵絲卻油膩打結,沾著不明汙漬。他是黑風寨的二當家,一隻黃鼠狼修成的精怪,自號“黃風道人”。
黃風道人顯然是被外麵的動靜驚動,出來查看。他本是一臉不耐,可當他的目光撞上燼淵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屍山血海的魔瞳時,所有的不耐瞬間化為驚恐,小腿肚子不受控製地打起擺子。他強自鎮定,尖著嗓子,色厲內荏地喝道:“哪…哪裡來的不長眼的東西?敢…敢來我們青鱗大王的地盤撒野?識相的趕緊滾!”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山穀裡回蕩,帶著明顯的顫音,更顯得底氣不足。
燼淵連一個眼神都未曾施舍給他,仿佛眼前聒噪的隻是一隻嗡嗡叫的蚊蠅。他的目光越過這跳梁小醜,直接鎖定了那麵搖曳的骷髏旗,以及旗後那片深沉的黑暗。那裡,有一股更為陰冷、更為強大的妖氣在蟄伏。
被徹底無視的黃風道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是害怕又是惱怒。他眼珠子骨碌一轉,視線落在了燼淵身後的蘇清歡身上。少女雖經曆奔波,鬢發微亂,裙角沾塵,但那份清麗脫俗的氣質,在這汙濁環境中宛如明珠生輝。
黃風道人像是找到了挽回顏麵的突破口,臉上擠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尖聲道:“喲!還帶了個這麼水靈的小娘子?這細皮嫩肉的,正好給大王下酒,剩下的骨頭湯,也夠兄弟們……”
“嘭!!!”
他汙言穢語尚未說完,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猛然炸開!
沒有人看清燼淵是如何動作的。仿佛他隻是隨意地、極其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下一瞬,那黃風道人就如同被一柄無形的萬鈞巨錘正麵轟中,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速度快得隻能看到一道模糊的殘影!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身體就狠狠撞在了後方一根需要兩人合抱的、布滿苔蘚的石柱上!
“哢嚓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骨裂聲清晰傳來。
黃風道人的身體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鑲嵌在了石柱表麵,道袍碎裂,鮮血如同潑墨般從七竅和全身毛孔中迸濺出來,染紅了斑駁的苔蘚。他瞪大的眼睛裡還凝固著之前的淫邪與瞬間轉換的極致恐懼,氣息已然徹底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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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寨門前,死一般的寂靜。
連風聲都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狠辣到極致的抹殺給嚇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