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土地,帶著一種飽飲鮮血般的暗沉色澤,踩上去有種異樣的綿軟,仿佛踏在某種巨大生物的腐肉之上。暗紅色的天幕低垂,沒有日月星辰,隻有永恒不變的、令人壓抑的昏黃光暈,如同垂死巨獸渾濁的眼瞳,冷漠地注視著這片荒蕪死寂的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硫磺與腐殖質混合的刺鼻氣味,偶爾有扭曲的、枝乾如同白骨般的怪樹在視野儘頭張牙舞爪,更遠處,傳來不知名妖獸低沉而飽含威脅的嘶吼。
“這鬼地方,靈氣稀薄得可憐,魔氣也混亂駁雜,難怪是流放和逃亡之徒的聚集地。”白老怪皺著眉頭,嫌棄地踢開腳邊一截不知是什麼生物留下的慘白骨骸。他雖非仙魔,但對這種極端惡劣的環境也本能地感到不適。
淩霄仙力運轉,試圖驅散周身縈繞的汙濁氣息,但效果甚微,他的臉色比平時更顯凝重:“妖界疆域遼闊,種族林立,彼此征伐不斷。我們目前所處,應是靠近通道入口的‘枯骨荒原’,屬於三不管地帶,相對混亂,但也意味著短時間內不易被天界精準追蹤。”
燼淵沒有理會環境的惡劣,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靠在他身側的蘇清歡身上。穿越通道時,她持續催動靈脈淨化瘴氣,消耗巨大,此刻臉色蒼白,呼吸微促,額間還有未乾的虛汗。他扶著她,尋了一處相對背風、由幾塊嶙峋怪石構成的夾角,讓她坐下休息。
“感覺如何?”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血瞳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逡巡,比自己受傷還要難受。
蘇清歡勉力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個素淨的藥瓶,倒出一粒自行煉製的固本培元丹吞下,溫言道:“無妨,隻是靈力消耗過度,調息片刻便好。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稍作休整就得儘快離開。”她深知此刻團隊的處境,不願因自己而拖累行程。
燼淵抿緊薄唇,沒有多說,隻是將自身精純的魔氣化為最溫和的能量,緩緩渡入她體內,助她加速恢複。那魔氣與他對敵時的狂暴截然不同,如同溫馴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經脈中遊走,滋養著她乾涸的靈力源泉。蘇清歡心中一暖,閉上眼,專心引導這股外來卻無比契合的力量。
白老怪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卻也識趣地沒有打擾,自顧自從儲物法寶裡掏出水囊和乾糧,分給淩霄一些,又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淩霄則持劍而立,仙識如同無形的蛛網,儘可能地向四周蔓延開去,警戒著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荒原上隻有風聲嗚咽,如同萬千冤魂在哭泣,更添幾分詭譎。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蘇清歡的臉色恢複了些許紅潤,氣息也平穩下來。她剛睜開眼,正準備開口說可以出發了,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能量波動。
那波動混亂、孱弱,卻帶著一絲讓燼淵無比熟悉的——魔界氣息!
幾乎是同時,燼淵和淩霄的眼神驟然銳利,同時望向波動傳來的方向。白老怪也停止了咀嚼,側耳傾聽。
“有東西靠近,速度不快,而且……狀態很糟糕。”淩霄沉聲道,握緊了手中的仙劍。
燼淵血瞳微眯,那絲熟悉的魔氣讓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他示意蘇清歡留在原地,自己則緩緩起身,魔氣在指尖悄然凝聚。
在眾人警惕的目光中,遠方的地平線上,一個踉蹌的身影逐漸清晰。那是一個魔族,或者說,曾經是一個魔族。他身上的製式鎧甲早已破損不堪,沾滿了暗紅色的泥土和早已乾涸發黑的血跡,頭盔不知遺落何處,露出了一張布滿汙垢和傷痕的年輕麵孔,額間的魔紋黯淡得幾乎熄滅。他的一條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胸口有一道可怕的貫穿傷,雖然勉強用魔氣封住,但依舊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從中逸散。他幾乎是靠著本能和一股頑強的意誌在向前爬行,每移動一步,都會在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是魔界邊軍的製式鎧甲!”燼淵的聲音冷得像冰。他認出了那身殘破甲胄的來曆,那是他麾下鎮守魔界與各界通道邊境的精銳。
那名魔族傷兵似乎也感應到了前方強大的同源氣息,他艱難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光,用儘最後力氣嘶喊道:“尊……尊上……是……是您嗎……”他的聲音沙啞破碎,如同破舊的風箱。
燼淵身形一動,瞬間便出現在那名傷兵麵前。他沒有立刻去扶,而是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血瞳中沒有任何情緒,隻有冰冷的審視。“你是何人麾下?為何在此?魔界發生了何事?”
那傷兵看清燼淵的麵容,尤其是那雙獨一無二的血瞳時,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激動與……絕望般的哀慟。他想要掙紮著行禮,卻牽動了傷口,猛地咳出幾口帶著內臟碎塊的汙血。
蘇清歡不忍,快步上前:“他傷得太重了,必須先救治!”她不顧燼淵略帶阻攔的眼神,蹲下身,淡金色的靈脈之力再次浮現,雖然微弱,卻無比純淨,緩緩覆蓋向魔族士兵胸口的可怕創傷。靈脈之力與逸散的魔氣接觸,並未發生衝突,反而如同溫和的水流,開始淨化傷口中殘留的異種能量,延緩著他的生機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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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魔族士兵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適與溫暖,震驚地看了蘇清歡一眼,隨即再次看向燼淵,淚水混合著血汙從眼角滑落。
“尊上……卑職……卑職是淩霄將軍……不,是前破軍戰神麾下,第三魔蛟衛……斥候營,魔兵……岩厲……”他斷斷續續地開始敘述,每一個字都仿佛用儘了生命的力量。
“十日前……以赤炎、玄骨兩位長老為首……聯合……聯合部分魔將,突然發動宮變……他們……他們宣稱尊上您……您早已隕落於天界之手,或……或已背叛魔界,投靠天族……他們控製了魔都‘永夜城’,封鎖了消息……”
岩厲的話語如同驚雷,在眾人耳邊炸響。淩霄臉色驟變,白老怪倒吸一口涼氣。蘇清歡正在輸送靈力的手也微微一顫,擔憂地看向燼淵。
燼淵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唯有周身的空氣驟然變得冰冷刺骨,那雙血瞳深處,仿佛有血色風暴在醞釀。他沒有打斷,隻是靜靜聽著。
“忠於您的魔將……被清洗……囚禁……或……或戰死……淩霄將軍舊部……遭到重點圍剿……卑職……卑職所在的邊境哨所被突襲……兄弟們……都死了……隻有我……我憑借空間遁符僥幸逃出……”岩厲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無儘的悲憤與痛苦。
“他們……他們還拿出了‘證據’……說……說您曾是天界戰神……說您與……與這位靈脈使者在一起,是為了……為了利用她的靈脈,獻祭給天界,以換取……換取重歸天界的資格……”他說著,畏懼又帶著一絲探究地看了蘇清歡一眼。
“放他娘的狗臭屁!”白老怪第一個忍不住跳了起來,氣得胡子直翹,“那兩個老不死的王八蛋!竟敢如此汙蔑!”
淩霄麵沉如水,拳頭緊握,指節泛白。他沒想到,魔界內部的鬥爭竟然如此激烈,而且對方還利用了燼淵最敏感的過去和蘇清歡的特殊性來做文章。
蘇清歡心中一緊,不是因為自己被汙蔑,而是擔心燼淵。她能感覺到,扶著她肩膀的那隻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那壓抑的怒火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
岩厲喘了幾口粗氣,繼續道:“卑職……卑職拚死逃出,就是想……想找到尊上……報信……他們……他們正在整合力量,準備……準備迎接‘天界特使’,徹底……徹底掌控魔界……並……並欲將魔界之心……獻給天帝……以換取……苟安……”
說到這裡,岩厲猛地又是一陣劇烈咳嗽,氣息如同風中殘燭,他死死盯著燼淵,眼中是最後的期盼與懇求:“尊上……魔界……不能落入那群……叛徒之手……求您……回去……救救……魔界……”
話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後一絲生機也在流逝。蘇清歡全力催動靈脈,但那傷勢實在太重,已是回天乏術。
燼淵緩緩蹲下身,血瞳凝視著這名忠誠到最後一刻的魔兵。他伸出手,蓋住了岩厲那雙不肯瞑目的眼睛。
“本尊,知道了。”
短短四個字,沒有任何激昂的語調,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和森然刺骨的殺意。當他收回手時,岩厲的眼睛已經安詳地閉上。
四周一片死寂,隻有荒原的風依舊嗚咽。
燼淵緩緩站起身,背影在昏黃的天幕下顯得異常挺拔,也異常孤寂。暗紅色的光芒映照在他側臉上,勾勒出冷硬的線條。他沒有立刻爆發,但那沉寂之下湧動的,是足以顛覆天地的怒海狂濤。
他轉過身,血瞳掃過淩霄、白老怪,最後落在蘇清歡擔憂的臉上。
“赤炎,玄骨……”他低聲念出這兩個名字,仿佛在咀嚼著仇敵的骨頭,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腥味,“本尊尚未清算爾等昔日怠惰保守之罪,爾等竟敢……掀翻本尊的宮殿,動本尊的人。”
他猛地抬眼,望向魔界的方向,儘管隔著無儘空間壁壘,但他的目光仿佛已經穿透了一切阻礙,落在了那片生他養他、亦被他所統治的土地上。
“既然他們活膩了,”燼淵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周圍空間都微微震顫的威嚴與冰冷,那是一種宣告,一種審判,“本尊便成全他們。”
“回魔界,平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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