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如同被抽去骨血的破敗玩偶,被兩名魔將毫不留情地拖拽下高台,那灰白的長發在身後拖曳,在冰冷的黑石地麵上劃出一道無聲的、象征著一個時代終結的痕跡。她的消失,帶走了廣場上最後一絲屬於叛亂的喧囂,隻留下一種暴風雨過後、萬物肅殺的寂靜。
這寂靜,沉重而粘稠,壓在每一個魔族的心頭。
數萬道目光,或敬畏,或狂熱,或茫然,或忐忑,都聚焦於高台之巔,那個重新成為魔界唯一核心的身影——燼淵。
他站在那裡,並未立刻言語。血瞳緩緩掃過下方狼藉的廣場,掃過那些倒伏的叛軍與戰死者的屍骸,掃過兵刃上未乾的血跡,最後,望向遠處那座巍峨聳立、在永夜城中心如同沉睡巨獸般的魔宮。魔宮上空,原本因叛亂而顯得有些紊亂的防禦光罩,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穩定,幽暗的光芒流轉,象征著權力中樞的重新掌控。
內患已清,但廢墟之上,需要立刻重建秩序。
燼淵的目光收回,落回廣場上黑壓壓的魔兵身上。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蘊含著奇異的魔力,清晰地穿透了這片寂靜,回蕩在每一個角落:
“魔界的兒郎們。”
簡單的五個字,讓所有魔兵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叛亂者,已伏誅。”他的聲音平穩,不帶絲毫勝利者的驕狂,隻有一種陳述事實的冷酷,“但魔界的傷痛,需要時間來撫平。今日,爾等親眼見證了背叛與忠誠,經曆了鮮血與死亡。本尊希望你們記住,魔界的脊梁,從不因內部的傾軋而彎曲,更不因外敵的覬覦而折斷!”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敲打在每一個魔族的心上,喚起了他們血脈深處對於種族榮耀的共鳴。許多魔兵眼中重新燃起了光,那是一種找到了主心骨、明確了方向的堅定光芒。
“今日之後,魔界當上下齊心,撫平創傷,重振聲威!”燼淵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力量,“所有參與平叛者,論功行賞!被蒙蔽裹挾者,若能迷途知返,既往不咎!各軍統領,即刻整頓部屬,清點傷亡,安撫城民!”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達,如同給一台剛剛經曆劇烈震蕩的龐大機器注入了新的指令,原本有些無序的廣場開始迅速而有效率地運轉起來。魔將們大聲應諾,帶領著麾下兵士開始清理戰場,收攏傷員,維持秩序。一種新的、充滿希望的活力,開始取代之前的死寂與混亂。
處理完緊急軍務,燼淵的目光,終於再次投向了空中。
那裡,李修率領的天兵陣列,依舊如同金色的陰雲,懸浮在永夜城上空,與魔界的氛圍格格不入。隻是,此刻這天兵陣列,顯得格外尷尬。他們本是應“盟友”之邀前來“平叛”,如今“盟友”已被正法,他們失去了乾涉的借口,繼續滯留,便成了赤裸裸的侵略。
李修的臉色難看至極。他眼睜睜看著燼淵以雷霆手段肅清內部,重整秩序,自己卻隻能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任務徹底失敗,還折損了天界的顏麵。此刻退走,心有不甘;若強行開戰,且不說能否在魔都戰勝以逸待勞的燼淵及其麾下同仇敵愾的魔軍,光是“無故入侵他界”這項罪名,就足以讓天帝在天外輿論上陷入被動。
“李將軍,”燼淵開口了,聲音平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戲,看完了嗎?”
李修眼皮一跳,強自鎮定,冷聲道:“燼淵,你倒行逆施,殘殺忠良……”
“忠良?”燼淵打斷他,血瞳中譏誚之色更濃,“是指引你等入關、獻上陣圖的赤炎玄骨之流?還是指,”他的目光掃過李修身後那些嚴陣以待的天兵,“爾等這些不請自來、擅闖我魔界疆域的……惡客?”
“你!”李修氣結,手中仙劍金光暴漲,卻不敢真個下令攻擊。
“魔界內務,已了。”燼淵不再與他做口舌之爭,語氣驟然變得無比強硬,帶著逐客的意味,“三息之內,帶著你的人,滾出魔界疆域。否則,”
他周身那原本略微收斂的魔氣再次升騰,雖未化出魔神法相,但那無形的威壓卻如同潮水般向空中湧去,讓那金色的仙力光盾劇烈蕩漾起來,“視同宣戰!”
“視同宣戰!”廣場上,剛剛經曆戰火洗禮、熱血未冷的數萬魔兵,齊聲怒吼,聲浪震天!無數兵刃指向天空,濃烈的戰意與煞氣混合在一起,衝天而起,竟將那漫天仙光都衝淡了幾分!
麵對下方同仇敵愾的魔族大軍,以及那個深不可測、剛剛才展示了恐怖實力的魔尊燼淵,李修知道,事不可為。再僵持下去,隻會自取其辱,甚至可能真的引發兩界大戰,那後果絕非他一個神將所能承擔。
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要咬出血來,額角青筋暴跳,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撤!”
金色光盾收斂,天兵陣列如同潮水般,帶著一股憋屈與狼狽,迅速退入了那尚未完全閉合的空間漩渦之中。李修在最後消失前,深深地、怨毒地看了一眼燼淵,以及他身旁的蘇清歡,仿佛要將這兩人的模樣刻進靈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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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漩渦緩緩閉合,魔界特有的幽暗光芒重新籠罩永夜城,仿佛剛才那天兵壓境的景象隻是一場幻覺。
外患,暫退。
直到此時,燼淵周身那緊繃的、如同出鞘利劍般的氣息,才微微鬆懈下來。連續的戰鬥、力量的消耗、精神的緊繃,即便強如他,也感到了一絲疲憊。但他沒有表露出來,隻是微微側過頭,看向一直靜靜守在他身側的蘇清歡。
蘇清歡迎上他的目光,淺淺一笑,那笑容如同破開陰霾的月光,溫暖而寧靜。她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垂在身側、指節有些發白的手。沒有言語,但掌心的溫度與無聲的支持,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燼淵反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血瞳中冰封的寒意悄然融化,隻餘下一片深沉的、隻為一人柔軟的暖意。
“我們回家。”他低聲道,這次的聲音,隻傳入她一人的耳中。
蘇清歡用力點頭:“嗯。”
……
魔宮,萬魔殿。
與廣場上的血腥與混亂不同,這座象征著魔界最高權力核心的大殿,依舊保持著它的莊嚴與肅穆。高聳的穹頂仿佛直接連接著無儘的暗夜星空,幽藍色的魔火在巨大的廊柱間無聲燃燒,映照出牆壁上古老而神秘的浮雕,講述著魔族綿延萬載的曆史與榮光。
殿內,早已得到消息、幸存並選擇臣服的魔界文武重臣,以及各軍高級將領,均已按照品階肅立兩旁。他們大多身上帶傷,衣甲染血,神色間還殘留著方才那場驚心動魄叛亂的餘悸,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以及對即將到來的新秩序的敬畏與期待。
當燼淵牽著蘇清歡的手,一步步踏上那通往至高魔座的、由整塊暗影魔玉雕琢而成的漫長階梯時,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們身上。
燼淵換下了一身染血的戰袍,身著象征魔尊身份的玄色暗金魔紋長袍,長發以一枚簡單的墨玉冠束起,血瞳深邃,麵容冷峻,每一步都帶著重掌乾坤的無上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