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陽光斜斜漏過紗窗，在地板投下細碎的網紋。姚雨菲蜷在沙發角，指尖摳著抱枕起球的邊，看張博濤在廚房忙。抽油煙機嗡嗡響，鍋裡番茄牛腩咕嘟冒泡，混著窗外槐樹葉曬出的清香，在這四十平米的小屋裡漫著。
“周末總來蹭你飯，都快把你吃窮了。“姚雨菲仰頭衝廚房喊，聲音被抽油煙機攪得發飄。張博濤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點點油星，鼻尖沁著細汗：“窮啥？你愛吃，我就天天做。“他轉身盛出一碟涼拌黃瓜，瓷盤磕在餐桌角時，發出清脆的響。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7個月。從初春料峭到仲夏悶熱，姚雨菲每個周末都會來張博濤的出租屋。他們會窩在沙發上看老電影，看到半夜裹著同一條毯子睡去；會踩著晨光去早市，為了五毛錢的差價和攤主拌嘴；會在陽台晾衣服時，指著遠處國貿大廈的玻璃幕牆說：“以後咱們也住那樣的房子。“張博濤總笑著點頭，把她晾歪的襯衫重新扯平。
可今天，空氣裡藏著點不一樣的東西。姚雨菲沒像往常那樣搶著嘗剛出鍋的牛腩，隻是盯著桌布上的褶皺發呆。張博濤把碗筷擺好，挨著她坐下時，能感覺到她肩膀繃得很緊。
“博濤，“她終於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咱們的事情，你給你爸媽說過嗎？“
張博濤夾菜的手頓了頓，隨即笑起來：“說過啊，上次打電話特意提了。“他往姚雨菲碗裡舀了勺牛腩，“我媽還問你愛吃啥，說下次你來家裡，她給你做紅燒排骨。“
姚雨菲沒動筷子，睫毛垂著，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那你爸媽...怎麼說？“
“能怎麼說？“張博濤撓撓頭，語氣裡帶著點得意，“我媽說"好事啊"，還反複叮囑，隻要人家姑娘不嫌棄你這臭小子就行。“他撞了撞姚雨菲的胳膊，“你看，我爸媽多待見你。“
姚雨菲卻沒笑，她抿了抿唇，指尖在桌布上劃出淺淺的痕：“我也給我爸媽說了。“
張博濤心裡咯噔一下，手裡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他們...怎麼看？“
“我媽不大樂意。“姚雨菲的聲音發顫，像是咬著牙才說出來，“她說，要麼找個本地的，要麼...要麼外地人必須在北京買了房子才能結婚。“
窗外的蟬突然叫起來，聒噪得讓人心裡發慌。張博濤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瓷碗在桌麵震出輕響：“租房子結婚不行嗎？等我再乾兩年，攢夠錢了就買，到時候...“
“不行的。“姚雨菲猛地抬頭，眼裡蒙著層水汽，“我媽說了，必須結婚前買好。她說租房結婚，就像浮萍漂在水上，不踏實。“她伸手拉住張博濤的手，掌心滾燙，“你彆著急，咱們再想辦法，總能...“
張博濤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虎口處的薄繭——那是她練琴時磨出來的。他想說“北京的房子哪是說買就買的“，可看著她眼裡的期盼，終究隻化作一聲沉沉的“嗯“。
姚雨菲走的時候，天已經擦黑。樓道裡的聲控燈壞了半截，忽明忽暗地照著她下樓的背影。張博濤站在門口，看著那抹淺藍消失在拐角，才慢慢關上門。屋裡還留著番茄牛腩的香味，可這會兒聞著，隻剩滿心的澀。
他掏出手機，通訊錄從頭翻到尾，手指在“魯曉凡“的名字上停了很久。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博濤？咋了？“魯曉凡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
張博濤深吸一口氣，喉結滾了滾：“曉凡，你...你手頭方便不？我想借點錢。“
“多少？“
“越多越好。“張博濤的聲音發緊，“我想在北京...買房。“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鍵盤聲停了。“你瘋了？“魯曉凡的聲音拔高了些，“北京的房？首付動輒幾十萬，咱們剛畢業一年，哪來那麼多錢？“
“我知道難，“張博濤靠在牆上，後背抵著冰涼的瓷磚，“可...這不是沒辦法嗎？“
魯曉凡歎了口氣：“我剛交了房租，還完信用卡，就剩一萬二。你要是急著用，我先轉你一萬，剩下的...你再想想彆的轍。“
“夠了，夠了。“張博濤連忙說，“謝謝你啊曉凡，我...我儘快還你。“
掛了電話，手機屏幕還亮著，映出他泛紅的眼。他又打給幾個老同學，有的說“剛給家裡寄了錢“，有的說“自己還在啃老“，還有的乾脆沒接。最後一個電話撥給發小，對方在那頭笑：“博濤，你在北京當金領呢？還買房？我這兒剛添了孩子，奶粉錢都不夠...“
張博濤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屋裡靜得可怕，隻有冰箱製冷的嗡鳴，像根針似的紮在心上。他走到陽台，看著遠處樓宇間漏出的月牙，突然想起畢業時，他攥著錄取通知書對爸媽說：“等我在北京站穩了，就接你們來住。“那時他以為，隻要肯拚，一切都會有的。可現在才明白，在北京，一套房子就能把所有的雄心壯誌碾成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