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張博濤坐在電腦前，手指在"全部賣出"按鈕上懸了三分鐘。交易軟件上的數字還在跳動，買一賣一的單子像潮水般湧來又退去，每一秒都有真金白銀在流動。他想起剛入行時，師傅說的那句話："股市裡最不缺的是機會，最缺的是清醒。"
瓊姐的消息像根定海神針，讓他最終按下了確認鍵。銀證轉賬到賬時，手機短信提示音在安靜的辦公室裡格外清晰。扣除本金後，淨賺十五萬三千兩百塊。這個數字足夠他換輛新車，或者付個小戶型的首付，但他此刻心裡卻異常平靜，像暴風雨過後的湖麵。
取現金那天，銀行的點鈔機嗡嗡作響，紅色的鈔票像條河流從機器裡淌出來。張博濤把十萬塊仔細理好，塞進個紅色信封——他特意挑了和邢軍翔請柬同色係的信封，隻是沒有燙金的花紋，樸素得像塊石頭。
約瓊姐見麵的地方，還是上次那家粵菜館。靠窗的位置能看見街心公園，幾個老頭老太正在打太極，動作慢得像電影裡的慢鏡頭。秋陽透過玻璃照在桌麵上，把裝錢的信封映得透亮，邊緣的折痕在光線下像道淺淺的傷口。
"瓊姐，這是您的十萬塊，還有五千利息。"張博濤把信封推過去，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他練了一晚上的說辭，解釋這五千塊是按銀行理財產品的利率算的——既不算太多顯得刻意，也不算太少顯得輕慢。
瓊姐卻把信封推了回來。她塗著豆沙紅指甲油的手指輕輕叩著桌麵，茶杯裡的鐵觀音正冒著熱氣，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細紋。"你跟我算這麼清？"她夾起一塊榴蓮酥，酥皮簌簌落在白瓷盤裡，"錢你先拿著，我認識個搞房地產的朋友，新樓盤快開盤了，陪我去看看？"
張博濤愣了愣。他想起剛入職時，文總在晨會上說的那句話："金融的本質是信用，不是數字。"當時他沒太明白，總覺得數字才是最實在的東西，漲了跌了，賺了虧了，一目了然。可現在，看著推回來的信封，指尖觸到厚實的紙張，心裡突然像被什麼東西熨帖了——原來有些價值，從來不在報表的數字裡。
"樓盤什麼時候開盤？"他把信封收進包裡，感覺那厚度比任何k線圖都讓人踏實。
瓊姐笑了，眼角的細紋像朵綻開的花："下周末。聽說頂樓有露台，能看見星星。"
建國路的濱江綠洲售樓處氣派得像座藝術館，玻璃幕牆反射著秋日的晴空。穿著藏青色製服的售樓小姐遞來宣傳單頁，上麵印著的三居室戶型圖讓張博濤的呼吸漏了半拍——客廳帶落地窗，主臥有步入式衣帽間，正是他在出租屋裡畫過無數次的理想戶型。
“這是我們的明星戶型，143平米，南北通透。”售樓小姐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聲音甜得發膩，“現在認籌可以享受九八折，總價隻要一百二十萬。”
張博濤手裡的宣傳單頁突然變重了。他快速心算著：首付三成就是三十六萬，喉結滾動了一下，脫口而出：“太貴了，我可買不起。”
話音剛落，就感覺瓊姐在桌下輕輕踢了他一腳。她接過售樓小姐遞來的咖啡，笑容得體：“小張剛在金融街買了套小公寓，想換個大點的改善型住房。”轉頭看向張博濤時，眼神裡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以後彆在外麵說買不起，有錢沒錢，氣勢不能輸。”
樣板間的實木地板踩著發沉，主臥的飄窗正對著江景。張博濤摸著牆壁上的護牆板，想象著在這裡擺上自己那套研究了半年的音響，突然覺得鼻子發酸。他在出租屋裡住了五年，牆上的黴斑隨著季節變換顏色，冬天暖氣不足時，要裹著羽絨服看研報。
離開售樓處時，瓊姐突然說：“這套戶型不錯，我挺喜歡的。”張博濤以為她要給自己買，笑著說：“您住這裡正好，離公司近。”瓊姐沒接話，隻是望著遠處的樓群出神。
三天後的早晨，張博濤正在晨會彙報上周的市場分析，手機在褲兜裡震動起來。瓊姐發來條短信：“帶上身份證，去濱江綠洲售樓處簽合同。”他差點把手裡的手機掉在地上，散會後一路小跑著衝出寫字樓，攔出租車時手抖得半天打不開車門。
售樓處的經理親自接待了他，遞來的合同上已經填好了房屋信息——正是那套143平米的三居室。“張先生，這套房已經全款付清了，您隻需要簽個字，辦下手續就行。”經理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遞來的筆杆上還纏著紅絲帶。
張博濤的手指在合同上懸停著，墨跡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他突然抓起手機衝到外麵，撥通瓊姐的電話時，聲音都在發顫：“瓊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電話那頭傳來鍵盤敲擊聲，瓊姐的聲音帶著笑意：“你之前不是說過最大的願望就是在北京有套自己的房子，不用再搬家。買房一直是你的心結，我幫你打開這個結。”
“我現在首付差不多湊齊了，可以貸款買！”張博濤對著話筒大喊，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他想起自己賬戶裡的十五萬，加上這幾個月的工資，再找朋友借點，確實夠首付了。
“你的錢留著裝修。”瓊姐的聲音突然變得溫和，“我看過樣板間的裝修，太普通了，配不上你的審美。”她頓了頓，像是在翻文件，“下午讓設計師聯係你，喜歡什麼風格自己定。”
掛了電話，張博濤站在售樓處門口，看著玻璃幕牆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蹲在地上哭了。過往那些擠地鐵、吃泡麵、在客戶辦公室外等候的日子，像電影片段在眼前閃過，最後都定格成此刻手裡這份輕飄飄卻又重千斤的合同。
接下來的三個月，張博濤成了建材市場的常客。他學會了分辨實木地板和複合地板的紋理，知道了乳膠漆的voc含量多少才算環保，甚至能準確報出不同品牌瓷磚的吸水率。周末帶著設計師去看房時，他會趴在地上量飄窗的尺寸，在牆上用便簽紙貼滿各種開關插座的位置。
裝修隊進場那天，他特意請了假。看著工人拆開第一包水泥，粉塵在陽光下飛舞，他掏出手機給瓊姐發了條信息：“謝謝您。”
窗外的陽光正好，灑在剛鋪好的木地板上，泛著溫暖的光澤，像極了未來日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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