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教堂的紅毯上投下斑斕的光斑。張博濤站在後排,看著瓊姐整理米白色禮服的袖口,指尖忍不住摩挲著西裝領口——這是他特意找陳梅幫忙挑的款式,此刻卻覺得領帶勒得有些緊。
“緊張什麼?”瓊姐側過頭,睫毛在陽光下泛著淺金的光澤,“又不是你結婚。”
他剛想開口,管風琴的旋律突然漫了過來。賓客席上的私語漸漸平息,茉莉穿著潔白的婚紗,挽著父親的手臂從側門走進來。蕾絲頭紗下,她的臉上帶著精致的妝容,隻是那雙眼睛裡的光,像蒙著層薄霧。
紅毯儘頭站著的艾倫,頭發已經花白,眼角的皺紋比照片裡更深些。他穿著筆挺的燕尾服,看向茉莉的眼神裡帶著溫和的笑意,隻是那笑意沒抵達眼底。
“茉莉小姐,你願意嫁給艾倫先生嗎?無論健康或疾病,富裕或貧窮,都愛他、尊重他,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離?”牧師的聲音在穹頂下回蕩。
茉莉的肩膀輕輕顫了顫,幾秒鐘後,她抬起頭,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我願意。”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婚紗的蕾絲上,像顆碎掉的珍珠。
交換戒指時,艾倫的手有些抖,或許是年紀大了,或許是彆的什麼原因。張博濤看著茉莉把戒指套進對方指節粗大的手指,突然想起瓊姐說的——這個男人比她父親還大五歲。
儀式結束後,茉莉端著香檳過來打招呼。她的裙擺掃過地毯,水晶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音清脆又孤單。“林瓊,謝謝你能來。”她擁抱瓊姐時,張博濤注意到她後背的脊椎骨硌得人發疼。
“這是給你的。”瓊姐遞過一個絲絨盒子,裡麵是對翡翠耳環,綠得像雨後的荷葉。
茉莉打開盒子時眼睛亮了亮,隨即看向張博濤,突然笑了:“這位是張博濤吧?咱們之前在我的咖啡廳見過的,真精神,越來越帥了。”她擠了擠眼睛,“你們倆什麼時候喝喜酒啊?我可等著當伴娘呢。”
張博濤的臉“騰”地紅了,連耳根都在發燙。他手忙腳亂地端起香檳,差點灑在禮服上:“茉、茉莉小姐說笑了。”
瓊姐笑著打圓場:“彆逗他了,人家臉皮薄。”她轉向茉莉,“新婚快樂,好好過日子。”
回去的路上,車窗外的梧桐葉一片片落下來。張博濤看著後視鏡裡越來越遠的教堂尖頂,終於忍不住問:“她和艾倫差了快三十歲,你說……她是真的喜歡他嗎?”
瓊姐正在補口紅,聽到這話動作頓了頓。口紅膏體在唇上劃出優美的弧線,她對著小鏡子抿了抿嘴:“你覺得什麼是喜歡?”
“至少得有感覺吧?看著順眼,聊得來……”
“茉莉大學畢業後,便一頭紮進了北京這座城市。她在工廠裡打磨過時光,也拿起剪刀開了家小小的理發店,後來又嘗試著經營過一家咖啡廳。這些年裡,各種滋味的苦,她都一一嘗遍了。”瓊姐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她遇見過三個男人,第一個卷走了她攢的所有積蓄,第二個騙她說會離婚娶她,結果是個有家室的,第三個更絕,拿著她的身份證貸了款,跑路了。”
張博濤愣住了,想象不出那個穿著華麗婚紗的女人,曾經有過這樣的日子。
“她不是不相信愛情,是被傷透了。”瓊姐轉過頭,窗外的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對現在的她來說,錢比男人靠譜。至少錢不會騙她。”
車廂裡安靜下來,隻有車輪碾過落葉的沙沙聲。張博濤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突然覺得茉莉婚紗上的那滴眼淚,或許不隻是感動。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可有些選擇背後,藏著多少無奈呢?
手機在褲兜裡震動時,張博濤剛把車停進小區車庫。屏幕上跳動的“邢軍翔”三個字,讓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個名字——那個在西藏的星空下,跟他說“你這輩子會被女人迷死”的男人。
“博濤,是我。”電話那頭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電流的雜音,“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見一麵。”
約在小區附近的肯德基,是邢軍翔提的。張博濤推門進去時,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裡的男人。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夾克,袖口磨出了毛邊,頭發油膩地貼在額頭上,和記憶裡那個在納木錯湖邊跳藏族舞的青年判若兩人。
“博濤……”邢軍翔站起來時,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想笑,嘴角卻僵得厲害,眼角的細紋裡還沾著沒擦乾淨的眼屎。
“坐吧。”張博濤遞給他一杯熱橙汁,“怎麼回事?電話裡聽你聲音不太對。”
邢軍翔的手指攥著紙杯,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橙汁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眼鏡片,他摘下眼鏡擦了擦,露出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我老婆……查出肝癌了。”
張博濤握著漢堡的手頓住了。
“孩子才一歲多,剛會叫爸爸。”邢軍翔的聲音開始發顫,“我就是個破會計,一個月掙那點死工資,連住院費都不夠。親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現在實在沒辦法了……”他抬起頭,眼睛裡的光像風中殘燭,“我知道你現在混得好,當老總了,能不能……借我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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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畫麵突然湧進腦海。那年他在念青唐古拉山徒步,不小心崴了腳,天黑後迷了路。是邢軍翔背著他走了三個小時,直到看到牧民的帳篷。夜裡越野車沒油了,邢軍翔去找牧民買汽油。狼群圍著車打轉,張博濤縮在車裡不敢動,聽著爪子撓車門的聲響直哆嗦。邢軍翔突然舉著燃得劈啪響的火把衝過來,往狼群裡一甩,火星濺得老高。他就站在車跟前舞著火把,嘴裡嗷嗷喊著調子,狼群才散。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回憶,目光落在邢軍翔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上——那裡麵有焦灼,有窘迫,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
“要多少?”張博濤的聲音平穩得像結了冰的湖麵,聽不出半分波瀾,隻有捏著杯沿的手指,悄悄收緊了些。
“五、五萬……”邢軍翔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叫,“要是太多的話……”
“銀行卡號給我。”張博濤拿出手機,“明天一上班就轉給你。”
邢軍翔猛地抬起頭,眼睛裡的紅血絲更密了。他突然站起來,“咚”地一聲就要往下跪,被張博濤一把扶住。“你這是乾什麼?”他皺著眉,把人拉回椅子上。
“博濤,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男人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砸在油膩的桌麵上,“等我有錢了,一定馬上還你!”
“先給你老婆治病要緊。”張博濤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能摸到對方肩胛骨的形狀,“錢不用急著還,什麼時候緩過來了再說。你得挺住,家裡還指望你呢。”
邢軍翔用力點頭,眼淚混著鼻涕糊了一臉。他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煙盒,想遞煙又覺得不合適,局促地捏在手裡。
離開肯德基時,晚風帶著涼意。張博濤走在人行道上,看著邢軍翔的背影消失在公交站台的燈光下,突然想起在西藏的那個夜晚。當時邢軍翔叼著煙,看著滿天繁星說:“博濤,你信不信?咱倆以後都會有好日子過。你這種人,肯定招女人喜歡,到時候被一群姑娘圍著轉,可彆忘記兄弟。”
那時的邢軍翔,笑得像個孩子,眼裡的光比星星還亮。
張博濤掏出煙盒,點燃一支煙。煙霧在晚風裡散開,他想起茉莉婚紗上的淚痕,想起邢軍翔佝僂的背影,想起瓊姐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
人生真的有輪回嗎?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當年邢軍翔救他一命,現在他幫對方一把,總是該做的。至於以後會怎樣,誰又說得準呢?
煙蒂燙到手指時,他才回過神。掐滅煙頭扔進垃圾桶,轉身往家走。小區的路燈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條沉默的路,通向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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