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同火車站出來時，北風正卷著沙粒往人臉上抽，生疼。張博濤把羊絨圍巾又往脖子裡緊了緊，看著銷售經理汪大川拎著裝滿資料的行李箱在前麵快步走，滾輪碾過結著薄冰的路麵，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像凍僵的樹枝在顫。
遠處，大同晉華電廠的煙囪冒著白煙，灰白的煙柱直直戳進灰蒙蒙的天裡，空氣裡飄著淡淡的煤煙味，裹得人胸口發悶。
“張總，要不先去酒店放行李？”汪大川回頭喊他，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沙粒，像落了層霜，“離電廠還有半小時車程，劉總那邊約的是下午兩點。”
張博濤剛要點頭，口袋裡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林建軍”三個字，讓他心裡“咯噔”一下。這陣子林哥的電話，就沒一次不帶著火燒眉毛的急，像顆扔進熱油裡的火星，一接就炸。
“張總，不好了！”電話剛接通，林建軍帶著哭腔的聲音就衝了出來，背景裡還隱約能聽到玻璃杯碰撞的脆響，“出大事了！”
張博濤往路邊退了兩步，避開呼嘯而過的卡車，風裹著沙粒灌進衣領：“林哥，您先穩住。在哪兒呢？慢慢說。”寒風鑽進聽筒，把他的聲音割得有些碎。
“我在天津呢！”林建軍喘著粗氣，像是剛跑過一段長路，“林瓊……林瓊她跟羅永斌去法國了！我昨天給她發信息，她回我說在巴黎，這幾天正跟羅永斌看彆墅呢！”
“彆墅？”張博濤攥著手機的指節瞬間泛白，行李箱的拉杆在掌心裡硌出一道紅痕。他盯著遠處歪歪扭扭的白煙，喉結滾了滾：“那您上次說的照片……給她看了嗎？”
“我想發啊！”林建軍的聲音突然拔高，又猛地壓低，透著股又急又怕的慌，“可我那哥們老唐——就是乾私人偵探那個——死活不讓。他說照片拿給身邊人看看還行，絕對不能發網上，更不能用手機傳給彆人，說這叫侵犯隱私，搞不好要吃官司的！”
張博濤望著電廠的煙囪，白煙被風吹得歪歪扭扭，像幅被揉皺的素描。“那您給瓊姐發信息了嗎？”他的聲音沉得像塊浸了冰的鐵，“就說羅永斌和齊同偉是一夥的，說不定是齊同偉指使他接近林總，設套讓她買房、賣公司的！”
“哎喲！”林建軍在那頭拍了下大腿，震得聽筒嗡嗡響，“我光顧著著急了，這點倒忘了！我馬上去發，馬上去！有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你。對了，你們那邊咋樣？郭占廷那老狐狸的行動按住了嗎？”
“我剛跟王副總碰過。”張博濤踢了踢腳下的冰碴，冰粒在鞋底脆生生地裂，“郭占廷現在搞了個小團隊，專門運作引入戰投的事，我們根本插不上手。隻能想辦法拖著他的進程，但這不是長久之計。還得儘快說服林總，讓她親自叫停郭占廷。”
“行！那咱們分頭使勁！”林建軍的聲音裡透出股豁出去的狠勁，“我這邊盯緊林瓊，你那邊想法子絆住郭占廷，千萬彆讓他們把公司折騰垮了！”
掛了電話，張博濤站在路邊愣了半晌。北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疼得他眼眶發緊。林總居然去了法國，還在跟羅永斌看彆墅——這個消息像塊冰磚，狠狠砸在他心上，涼得人骨頭縫都發顫。
羅永斌往日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此刻突然變得麵目可憎；齊同偉陰鷙的笑在腦子裡盤旋，揮都揮不去。現在的局勢像盤被攪亂的棋，每一步都藏著看不見的陷阱。
“張總？咋了？”汪大川不知何時走了回來，眼裡滿是擔憂，“出啥事兒了？”
“沒事。”張博濤把手機揣回口袋，攥緊行李箱拉杆往出租車停靠點走，“先去電廠。路上我給王副總打個電話。”
車窗外的大同城漸漸往後退，低矮的平房頂上積著層薄雪，像撒了把碎鹽；路邊的楊樹落儘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椏斜斜戳向天空，像把把沒開刃的刀。
張博濤撥通王副總的電話，聽筒裡先傳來一陣嘈雜的鍵盤聲，敲得人心慌。
“王總，我是博濤。”
“博濤啊，”王副總的聲音帶著掩不住的疲憊，“我正想找你呢。方便說話嗎？”
“我在車上，汪大川在旁邊。”張博濤看了眼前排正跟司機閒聊的汪大川，聲音放平穩，“您說。”
“電話裡不方便細說。”王副總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浸了水的棉線，透著股小心翼翼的沉，“你這趟出差還得幾天？啥時候回北京？”
張博濤望著車窗外掠過的枯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些：“今晚就能到，大概十點多火車到北京。”
“那正好。”王副總的聲音裡透出點鬆快，像卸下了半塊石頭，“我明天上午要去恒信附近辦事，咱們約在福茗茶館碰頭吧？十點怎麼樣？那兒的碧螺春剛到了新茶。”
“好的，沒問題。”張博濤應著，聽見聽筒裡傳來筆劃過紙頁的輕響——“沙沙”聲不大，卻讓他心裡那根緊繃的弦，又悄悄擰了半圈。他忽然反應過來，王副總向來謹慎，這麼刻意約線下見麵，肯定是有重要消息要當麵說。
掛了電話，張博濤沒多耽擱，立刻讓汪大川訂回北京的火車票。兩人匆匆趕往大同晉華電廠，剛到廠區門口，就見電廠的劉國濤總已在門口等候——劉總特意提前出來迎他們，隨後帶著兩人參觀廠區，從生產車間到設備機房，一路細致講解。
參觀結束後，一行人到會議室座談，電廠的財務總監和負責生產的總工也專程到場。會上，張博濤先介紹了恒信貿易公司的基本情況，還播放了公司宣傳片；劉總則代表電廠對張博濤一行的到來表示歡迎，同時詳細介紹了電廠的運營現狀與合作需求。
聽完介紹，劉總直言“恒信公司實力紮實”，明確表達了合作意願。雙方溝通得十分順暢，當場簽署了合作框架協議。
座談結束時已近傍晚，劉總熱情挽留，想請張博濤一行留下吃晚飯，張博濤卻婉言謝絕：“實在抱歉劉總，晚上得趕回北京，有急事要處理。”見他態度堅決，劉總也不再多勸，特意安排司機送兩人去火車站。
張博濤沒敢耽誤片刻，和汪大川拎著行李快步登上火車。一路疾馳，直到晚上十點多，列車終於抵達北京，他懸著的一顆心才稍稍落地——接下來，還有更緊要的事等著他和王副總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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