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庭的日子終於在焦灼的等待中到來。淩晨五點，天還蒙著層青灰色的薄霧，林瓊就已經站在鏡子前反複整理著裝。
她選了件藏青色西裝套裙，領口彆著枚小巧的珍珠胸針，指尖劃過裙擺的褶皺時，深吸了一口氣——今天不僅是庭審日，更是決定博濤未來的關鍵一戰，她半分失態都不能有。
七點剛過，林瓊陪著黃律師趕到法院。初秋的風裹著清冽的涼意，吹得門前的國旗微微飄動，莊嚴肅穆的建築矗立在晨光裡，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兩人在庭外休息室見到主審法官，簡單溝通案情時，林瓊的目光總忍不住往法庭方向瞟，手心悄悄攥出了汗。直到法官一句“庭審時如實陳述即可”，她才稍稍穩住心神，跟著黃律師並肩走進庭審現場。
法庭內早已座無虛席，旁聽席上的竊竊私語像細密的雨絲，落在寂靜的空間裡。林瓊找了個靠後的角落坐下，剛調整好呼吸，就聽見走廊裡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響——是法警帶著張博濤來了。
她猛地抬頭，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被兩名法警夾在中間，寬大的藏青色囚服套在身上，顯得格外空蕩。手腕上的手銬泛著冷光，每走一步，鐐銬與地麵碰撞的“嘩啦”聲，都像錘子般重重砸在她心上。
張博濤的頭微微揚著，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穿梭，像溺水者尋找浮木。他的頭發比上次見麵時短了些，眼下掛著淡淡的青黑，可眼神裡的焦灼絲毫未減。
當他的視線掃到角落裡的林瓊時，緊繃的肩膀突然鬆了鬆。隔著幾米遠的距離，他用力朝她點了點頭，眼底翻湧著激動，嘴唇無聲地翕動，像是在說“我沒事”。
林瓊的心猛地一揪，眼眶瞬間就熱了。她死死咬著下唇，把湧到喉頭的哽咽壓回去，指尖在身側悄悄比出一個“加油”的手勢，目光緊緊鎖著他，用眼神傳遞著“我一直都在”的力量。
這時，張博濤又瞥見了陪審團席位——林瓊特意托人協調，讓公司老同事和他的好兄弟魯曉帆都加入了陪審團。
此刻魯曉帆坐在最外側，見他望過來，先皺了皺眉，隨即立刻豎起大拇指，無聲示意：“挺住，兄弟，我們都在。”
“全體起立！”隨著書記員的高聲提醒，所有人應聲站起。法官身著法袍，從側門緩緩走入，端坐於高高的審判席上。目光掃過全場時，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現在開庭！”威嚴的聲音落下，法槌重重敲在案上，“咚”的一聲，震得人耳膜發顫，庭審正式拉開序幕。
首先由檢察院公訴人宣讀起訴書。他手持案卷，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法庭內：“被告人張博濤，於2012年10月19日晚，在本市‘月海酒樓’包間內，因瑣事與原告尹九坤發生爭執，後故意毆打尹九坤，致其右胳膊骨折，經鑒定為輕傷二級。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涉嫌故意傷害罪，提請法院依法判處。”
宣讀完畢，公訴人針對案情細節向張博濤提問，從案發時間到動手過程，每個問題都精準犀利。張博濤的回答條理清晰，隻是在提到“保護林瓊”時，聲音忍不住發緊，指節微微泛白。
隨後，控辯雙方律師展開激烈辯論。原告律師率先起身，將一份醫院診斷證明和傷情鑒定報告遞到法官麵前，又投影在大屏幕上——照片裡，尹九坤的右胳膊打著厚厚的石膏，診斷書上“骨折”二字格外刺眼。
“法官大人，”原告律師語氣尖銳，“被告人張博濤下手凶狠，明知啤酒瓶擊打人體會造成嚴重傷害，仍反複砸向原告胳膊，這絕非‘不慎’，而是蓄意傷人！其行為惡劣，必須依法嚴懲！”
話音剛落，黃律師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聲音沉穩有力：“我方反對原告律師的片麵之詞！首先，本案起因並非‘瑣事爭執’，而是原告尹九坤先對張博濤先生的未婚妻林瓊女士實施猥褻；其次，張博濤先生趕到現場後，是尹九坤先用餐桌上的瓷碟砸向其額頭，造成開放性傷口，我方當事人是出於自衛才予以反擊；最後，事發後張博濤先生主動支付了尹九坤全部醫藥費、護理費及營養費，共計人民幣12萬元，足見其無傷人惡意，隻是防衛過程中情緒激動，下手稍重。”
黃律師說著，將張博濤額頭受傷的照片和繳費憑證一一呈交。大屏幕上，張博濤額角那道長達三厘米的疤痕，以及醫院開具的繳費回執清晰可見。旁聽席上立刻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尹九坤坐在原告席上，臉色微微一變，悄悄避開了眾人的目光。
“空口無憑！”原告律師立刻打斷，快步走到被告席前，俯身看向張博濤，語氣帶著挑釁，“請問被告人，你說原告侵犯你的未婚妻，有何證據？是有監控錄像，還是第三方證人？總不能僅憑你和林瓊女士的一麵之詞，就給原告扣上‘猥褻’的帽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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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博濤的拳頭在身側攥緊，剛要開口，黃律師卻先一步接過話：“證據就在現場。”他從容不迫地抬手，指向陪審團席位，“林瓊女士作為本案受害人，親身經曆了當時的情況，她願意出庭作證，陳述案發經過。”
法官點了點頭，示意林瓊到證人席就坐。林瓊深吸一口氣，起身時，裙擺輕輕掃過椅子腿，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走到證人席前，雙手放在冰涼的桌麵上，目光堅定地看向法官：“法官大人，案發當晚，我因談業務合作，與尹九坤及三位生意夥伴在‘月海酒樓’包間用餐。當晚八點左右，尹九坤喝了約半斤白酒後，突然起身走到我身邊，用胳膊死死抱住我的腰，另一隻手試圖撕扯我的襯衫領口，嘴裡說著‘小美人，陪哥喝幾杯，以後你的生意哥全包了’‘今天就在這包間裡，讓哥好好疼你’之類的淫穢話語。”
說到這裡，林瓊的聲音忍不住發顫，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桌布，指節泛白：“我拚儘全力反抗，雙手死死推著他，可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根本沒有掙脫的餘地。我的秘書小鄭坐在對麵，見情況不對，趁著沒人注意，偷偷用手機給博濤發了定位，催他趕緊過來。大概二十分鐘後，張博濤終於趕到包間，一把將尹九坤狠狠拉開。尹九坤被攪了局，頓時惱羞成怒，抓起身邊的實木凳子就朝我砸過來——我沒來得及躲開，凳子角重重磕在我的腰上。我當時眼前一黑，直接癱坐在地，後來被救護車緊急送往醫院。診斷結果是腰部軟組織損傷，醫生說必須住院休養半個月。”
林瓊話音剛落，便從隨身的文件袋裡取出醫院的診斷證明，雙手遞到法官麵前。紙張傳遞的輕響過後，法庭內陷入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反對！”原告律師突然舉手，聲音打破了沉默，“法官大人，林瓊女士與被告人張博濤是未婚夫妻關係，存在直接利害關係，其證詞主觀性極強，且無其他證據佐證，不應被采納！”
法官低頭翻閱了片刻案卷，未直接回應反對意見，轉而看向張博濤：“張博濤，林瓊女士所述是否屬實？你趕到現場時，具體看到了什麼？”
“屬實！”張博濤立刻回答，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憤怒，“我趕到包間時，推開門就看見尹九坤緊緊抱住林瓊，她的襯衫領口被扯破了，嘴角還有淡淡的淤青，哭得渾身發抖。我衝上去把尹九坤拽開，他還罵我‘多管閒事’，說‘老子玩女人，輪得到你插手’！”
“那你為何在林瓊女士已被送往醫院後，仍繼續毆打原告？”法官又問，目光銳利如刀。
張博濤的肩膀垂了垂，語氣帶著幾分懊惱：“當時小鄭陪著林瓊去醫院，我留在包間裡想跟尹九坤理論，可他不僅毫無悔意，還說‘今天算你運氣好，下次我再找機會，一定在包間裡辦了她’。他一邊罵，一邊抓起桌上的瓷碟朝我扔過來，碟子碎片劃傷了我的額頭，血順著臉往下流。我當時也喝了點酒，聽到他還在威脅林瓊，實在沒控製住情緒，就拿起旁邊的啤酒瓶朝他胳膊打了過去……我承認，我下手重了，但我真的是為了自保，也是氣昏了頭。”
“一派胡言！”原告律師立刻反駁，快步走到大屏幕前，調出幾張現場照片，“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大家請看——這是我們從飯店包間調取的現場照片，照片中啤酒瓶碎片散落在原告身邊，而被告人的位置距離原告有兩米遠，根本不存在‘被攻擊後自衛’的情況！更重要的是，根據飯店服務員的證言，被告人是用啤酒瓶在原告胳膊上反複砸了七八下，才導致原告骨折！這分明是有預謀的報複性傷害，絕非被告人所說的‘自衛’！”
照片在大屏幕上清晰可見，啤酒瓶碎片、散落的餐具，還有地麵上的血跡，讓旁聽席的議論聲再次響起。林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原告律師顛倒黑白！”黃律師立刻起身，拿出手機連接法庭投影設備，“我方近期收到新線索，這裡有一段錄音，是飯店服務員小敏提供的。錄音中，尹九坤在事發後威脅小敏，讓她不準向警方透露當晚的真實情況，並承諾給她一萬元封口費。”
錄音被播放出來，尹九坤粗啞的聲音清晰傳來：“小姑娘，這事你就當沒看見，我給你一萬塊，夠你幾個月工資了，要是敢亂說話，我讓你在這行混不下去！”
緊接著，是小敏怯生生的回應：“可……可我看到你先抱了那位女士……還要親她……”
“你看錯了！”尹九坤的聲音瞬間變得凶狠，“再敢胡說，我饒不了你！”
錄音播放完畢，法庭內一片嘩然。尹九坤的臉色驟變，原本挺直的背瞬間垮了下去，額頭很快滲出一層冷汗，雙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指節泛白。
陪審團成員紛紛交頭接耳，魯曉帆皺著眉，用筆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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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黃律師繼續說道，“小敏還向我們透露，她當時用手機錄下了部分案發過程，視頻中能清晰看到尹九坤先猥褻林瓊女士，後又用碟子砸傷張博濤先生的畫麵。目前，我們已將這段視頻備份提交給公安局，賀警官正在牽頭調查取證，小敏作為關鍵證人，也在配合警方工作。這足以證明，尹九坤不僅涉嫌猥褻，還涉嫌強奸未遂，其行為本身已觸犯法律，張博濤先生的反擊，屬於正當防衛範疇！”
“我沒有！我沒有強奸！”尹九坤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聲音嘶啞，“是林瓊勾引我，是張博濤故意打我！你們都是一夥的，故意陷害我！”
“肅靜！”法官重重敲了敲法槌，“原告請注意法庭秩序，不得隨意喧嘩！”
尹九坤喘著粗氣，在法警的示意下坐回原位，臉色依舊難看到極點。法官低頭與書記員交流了幾句，又翻看了黃律師提交的證據材料，隨後抬起頭，聲音威嚴：“鑒於本案出現新的關鍵證據，且需等待公安機關對視頻證據的進一步核實結果，現在宣布，本案擇期宣判，休庭！”
法槌再次落下，“咚”的一聲，敲定了暫時的結果。法警上前，準備帶張博濤離開。經過旁聽席時，張博濤猛地停下腳步，不顧法警的阻攔，目光死死鎖在林瓊身上，眼神裡滿是不安與依賴，像個迷路的孩子。
林瓊立刻站起身，隔著人群朝他用力點頭，嘴唇貼近玻璃，無聲地說著：“相信我，博濤，我一定會找到小敏，一定會幫你洗清嫌疑，你一定要挺住。”
張博濤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緊繃的嘴角慢慢舒展了些，也朝她點了點頭。直到被法警拉著轉身，他還忍不住回頭望了她一眼，那道目光裡的信任，讓林瓊鼻尖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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