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的將軍府地牢,陰冷潮濕,空氣中混雜著黴味、血鏽味和一種絕望的冰冷。火把在牆壁上跳躍,將人影拉長扭曲,投在石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王校尉麵色鐵青,站在一間刑訊室外,透過鐵欄看著裡麵。謝文淵站在他身旁,臉色有些蒼白,手中的羽扇也不再搖動,隻是緊緊握著。
裡麵綁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曾是軍中的一個文書吏,名叫孫敬。行刑的軍士默不作聲,隻是用著精準而冷酷的手法,確保犯人保持清醒,承受著最大的痛苦。
“還不說嗎?”王校尉的聲音在地牢裡顯得異常沉悶,“誰指使你傳遞風吼隘布防消息的?軍中還有誰是你的同黨?”
孫敬艱難地抬起頭,咧開滿是血沫的嘴,發出嗬嗬的怪笑:“王…王將軍…沒用的…朝廷…天命所歸…楚驍…逆賊…必…必死…”
一名軍士看向王校尉,王校尉閉了閉眼,微微點頭。
更淒厲的慘叫短暫響起,又很快被強行壓抑下去,變成痛苦的嗚咽。
沈燕彆過頭去,低聲道:“王將軍,如此酷刑,是否…”
“沈先生,”王校尉打斷他,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冷硬,“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將軍將此事交予你我,關乎玉門關生死,關乎這數萬軍民的性命。今日對他仁慈,明日就是對我們自己人的殘忍。若因一念之仁,導致防線崩潰,你我百死莫贖。”
沈燕啞然,他知道王校尉是對的。隻是這地牢裡的景象,與他所讀聖賢書中“仁恕”之道相去甚遠,讓他胸中翻騰不適。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走入地牢,在王校尉耳邊低語幾句。
王校尉神色一動,對行刑軍士吩咐:“看好他,彆讓他死了。”隨即對謝文淵道:“謝先生,我們上去,將軍召見。另外…似乎有突破口了。”
將軍府議事廳內,楚驍正在聽取胡彪派回來的一名哨探彙報。
“胡都尉帶我們潛入野馬穀,果然發現幾條隱秘小路,可繞過官軍主要哨卡。我們在穀外百餘裡處,遭遇一小股狄人潰兵,人困馬乏,像是風吼隘逃出來的散兵遊勇,順手給剿了,得了十幾匹瘦馬,些許皮貨。”哨探雖然疲憊,但眼中閃著光。
“說重點,藥材、鹽巴呢?”楚驍更關心這個。
哨探臉上興奮稍褪,搖了搖頭:“回將軍,我們摸到兩個邊境的小寨子,朝廷的封鎖令極嚴,寨主都不敢大量交易,隻要了咱們少量皮貨,換了…換了幾斤粗鹽,還有一點治療牲畜的土藥,人用的金瘡藥,一點也沒有。他們說朝廷下了死命令,誰敢資敵,以同謀論處,滿門抄斬。各個關卡隘口,盤查得比以前嚴了十倍不止。”
楚驍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峻。趙元庚這是要活活困死他們。
這時,王校尉和沈燕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名軍士,押著一個麵色慘白、渾身發抖的年輕軍需官。
“將軍,”王校尉抱拳,“內鬼清查有進展。孫敬嘴硬,但我們從他平日往來入手,查到了此人。”他指了指那軍需官,“李茂,你自已說。”
那叫李茂的軍需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將軍饒命!將軍饒命!是…是孫敬逼我的!他…他拿我貪墨少量軍糧的把柄要挾我…讓我…讓我在統計風吼隘軍械箭矢支取文書時,故意延遲半日上報…我不知他是奸細啊!我真的不知道他要通風報信!我以為他隻是想給我找點麻煩…求將軍明察!饒小的一命!”
楚驍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延遲半日上報,足夠消息送出去了。即便不知情,瀆職之罪,亦當軍法處置。”他揮了揮手,“拖下去,杖八十。若能活下來,革除軍職,貶為苦役。”
李茂哭喊著被拖了下去。廳內一片寂靜。
“看來,趙元庚的釘子,埋得比我們想的要深。不止一個孫敬。”楚驍緩緩道,“繼續查,順著所有線頭,給我捋清楚。”
“是!”王校尉應道。
就在這時,親衛再次來報:“將軍,西州張掖先生又來了,說…有要事相商。”
楚驍與王校尉、沈燕對視一眼。這張掖來得如此頻繁,西州局勢看來確實微妙。
“請。”
張掖此次前來,眉宇間的憂色更重,甚至帶了一絲匆忙。
“楚將軍,情況有變。”他甚至來不及寒暄,“永初帝的使者在我西州朝堂上咄咄逼人,不僅要求斷絕與貴方的往來,更提出要西州派出‘質子’,前往京城,以示忠誠。王上…王上似乎意動。”
楚驍眼神一凝:“哦?西州王是怕了我玉門關,還是更怕了遠在天邊的永初帝?”
張掖苦笑:“將軍,西州小國,夾於強權之間,生存之道,首在權衡。永初帝勢大,給出的承諾也極為誘人:正式冊封王上為西域都護,許以茶馬專營之權。而將軍您…”他頓了頓,話語委婉卻尖銳,“雖雄才大略,勇武過人,然如今困守邊關,外有強敵封鎖,內乏糧草軍資…王上與諸臣,不得不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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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客氣,但意思明白:西州認為投資楚驍的風險太大,可能血本無歸。
沈燕忍不住開口:“張先生,豈不聞雪中送炭遠勝錦上添花?若待我將軍掃平六合,鼎定中原之時,西州再想來附,恐為時已晚矣!”
張掖拱手:“謝先生之言,在下自然明白。然朝堂之上,目光短淺者眾。在下人微言輕,恐難力挽狂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