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東北方的野馬穀,與通往西域的荒涼戈壁景色迥異。這裡地勢更深,兩側山崖林木稍顯茂密,穀底甚至有季節性河流衝刷出的淺淺河床痕跡,滋養著更為豐富的植被。雖名為“野馬”,實則早已不見野馬奔騰的景象,隻有風聲穿過嶙峋怪石時發出的嗚咽,更顯幽深寂靜。
胡彪領著五十名精銳騎兵,護衛著三名老藥農和幾名帶著鋤頭、背簍的工匠,小心翼翼地進入穀中。馬蹄踏在碎石和枯枝上,發出窸窣的聲響,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這裡雖非狄人主力常駐之地,但小股遊騎的騷擾從未間斷。
“王老丈,是這片地界嗎?”胡彪壓著嗓子問領頭的藥農。那是一位須發皆白、臉上溝壑縱橫的老者,眼神卻依舊清亮,名叫王黃芪,在這片土地上采了一輩子的藥。
王黃芪眯著眼,仔細打量著兩側山勢和腳下的土壤,又蹲下身捏起一點土嗅了嗅,緩緩點頭:“胡將軍,是這裡沒錯了。您看這背陰處的土色,再看那邊崖壁上長的幾株矮鬆…這穀裡,定然有貨。往深處走,水源附近,應該更有收獲。”
“好!弟兄們,打起精神!眼睛都放亮些!”胡彪低吼一聲,隊伍繼續向穀內深入。
越往深處走,空氣越發濕潤,植被也明顯茂密起來。一名年輕些的藥農突然驚喜地低呼:“看!那是麻黃!”他指著岩縫裡一叢叢綠色的植株。
另一名藥農也發現了目標:“那邊,像是柴胡!”
王黃芪臉上露出笑容,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都是好東西!將軍,這野馬穀,果然是個寶地!”
工匠們也開始興奮起來,按照藥農的指點,小心翼翼地采集成熟的藥材,並觀察著哪裡土壤肥沃、背風向陽,適合將來開辟藥圃。
胡彪不懂草藥,但見眾人欣喜,也知道找到了地方,咧開大嘴笑道:“好,回頭稟報將軍,記你們大功一件!都手腳麻利點,采夠了咱們就撤,這地方邪性,不宜久留。”
然而,就在采集工作進行到一半時,負責側翼警戒的一名騎兵突然舉起拳頭,做出了戒備的手勢。
所有人瞬間噤聲,伏低身體,手按上了刀柄。
隻見遠處穀口方向,塵煙微起,隱約傳來急促雜亂的馬蹄聲,似乎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而來。
“媽的,真碰上晦氣了!”胡彪臉色一變,“全體都有!準備戰鬥!保護藥農和工匠後撤。”
騎兵們迅速收縮,將非戰鬥人員護在中間,刀出鞘,弓上弦,緊張地盯著煙塵起處。
那隊人馬越來越近,約莫有十餘騎,但隊形散亂,人馬皆疲,看上去不像是來進攻的,反而像是在亡命奔逃。等他們再近些,胡彪瞳孔猛地一縮——那些人穿著打扮,赫然是玉門關斥候的服飾。而且個個帶傷,血染征袍。
“是自己人!”胡彪驚呼,但心中不祥的預感卻驟然升起,“攔住他們,問問怎麼回事!”
那隊潰散的斥候看到胡彪等人,如同溺水之人抓到稻草,拚命打馬衝來,為首一人幾乎是滾下馬來,聲音嘶啞淒厲:“胡…胡都尉!不好了!趙…趙通他們…”
胡彪心頭巨震,一把揪住那斥候的衣甲:“趙通怎麼了?!說!”
那斥候喘著粗氣,臉上滿是血汙和恐懼:“我們…我們按照計劃在枯泉驛外圍接應…等了許久,卻看到峽穀裡冒出濃煙…感覺不對,摸過去一看…全是屍體。朝廷使者的隊伍,全完了!還有…還有另一夥人的屍體…像是經過惡戰…我們沒找到趙通他們,但…但在現場發現了這個。”
斥候顫抖著手,遞過來半塊被血浸透的腰牌,上麵刻著一個“玉”字,邊緣有新鮮的砍痕——這是玉門關精銳執行特殊任務時才會佩戴的身份標識。
胡彪接過腰牌,隻覺入手冰涼沉重,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趙通他們出事了!任務失敗了?還是…
“現場還有什麼?”胡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沙啞地問。
“除了屍體和燒毀的車架…還有大隊人馬經過的新鮮馬蹄印,往…往狄人的地盤方向去了…我們不敢久留,立刻撤回,路上還遭遇了小股狄人遊騎,折了幾個弟兄…”斥候泣聲道。
胡彪腦子嗡嗡作響。趙通和他帶的二十名好手,恐怕是凶多吉少。任務目標雖然死了,但過程顯然出了驚天變故,甚至可能引來了狄人。這消息必須立刻、馬上稟報將軍。
“撤,立刻撤回玉門關!”胡彪再無半點遲疑,怒吼道。也顧不上繼續采集藥材了,護衛著驚魂未定的藥農工匠和潰敗的斥候,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野馬穀,朝著玉門關疾馳而去。
幾乎就在胡彪帶著驚人消息趕回玉門關的同時,將軍府內,針對書記官李岑的監視網,正悄然收緊。
王校尉坐鎮在一間僻靜的值房內,聽著手下低聲彙報。
“李岑今日並無異常,照常處理文書,午後去了一趟糧庫核對賬目,與倉曹參軍錢貴交談約一炷香時間。內容多為公務,但期間錢貴屏退左右,二人低聲交談片刻,具體內容無法探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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