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的緊張氣氛,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勒得人幾乎喘不過氣。朝廷十萬大軍即將壓境,狄人虎視眈眈的軍情,終究無法完全封鎖,在關城內悄然流傳,引發陣陣難以抑製的恐慌。市井之間,流言蜚語漸起,甚至有人暗中議論,是否該早做打算。
將軍府內,楚驍麵沉如水,聽著王校尉的彙報。
“錢貴嘴很硬,用了刑也隻承認與李岑私交甚好,偶爾會行些方便,多批些無關緊要的物資給李岑,堅稱不知其內鬼之事,更不知‘驚蟄’為何物。”王校尉語氣帶著挫敗和焦躁,“至於李岑,更是毫無破綻,每日如常,那老鼠洞再無異動。將軍,是否…”他做了一個下切的手勢。時間不等人,外敵將至,內患必須儘快鏟除。
楚驍手指敲著桌麵,沉吟片刻,卻搖了搖頭:“李岑如此沉得住氣,要麼是‘驚蟄’尚未到發動之時,要麼就是他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傳遞渠道。殺了錢貴,動了李岑,固然簡單,但若不能將其同黨一網打儘,揪出‘驚蟄’的真正含義,便是打草驚蛇,後患無窮。繼續盯死,外部的壓力,會讓他們自己先亂起來。”
他目光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沈燕:“沈先生,檄文如何?”
沈燕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聞言微微一怔,才回過神來,從袖中取出一卷文稿:“已草擬完畢,請將軍過目。”她的聲音依舊清朗,卻似乎比平時少了幾分從容,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楚驍接過,迅速瀏覽。文稿措辭犀利,筆鋒如刀,將趙元庚弑君、篡位、勾結狄人、迫害邊將的罪行揭露得淋漓儘致,雖無實據,卻極具煽動性,足以在天下人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
“好!”楚驍眼中閃過讚賞,“先生大才!此檄文暫且壓下,待時機成熟,便是射向趙元庚心口的一支利箭。”
沈燕微微躬身:“將軍過譽。分內之事。”她垂下眼簾,掩飾著眸中複雜的情緒。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急匆匆送來一份最新潼關軍情。
楚驍展開一看,眉頭瞬間鎖緊:“趙銳先鋒三萬鐵騎,行軍速度極快,已過崤山,距潼關不足五日路程。其麾下先鋒官,是號稱‘潼關煞星’的呂虔。”
“呂虔?”王校尉倒吸一口涼氣,“此人原是潼關副將,驍勇異常,殘忍好殺,當年…當年李衛將軍殉國,他便是第一批投靠趙元庚並反過來猛攻潼關的原守將之一!他對潼關乃至西進路線了如指掌。”
壓力驟增,一個熟悉地形和守軍情況的叛將作為先鋒,威脅遠比一個陌生的猛將大得多。
“再探,我要知道呂虔的具體行軍路線和紮營習慣!”楚驍冷聲道。
親衛領命而去。書房內氣氛更加凝重。
楚驍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王校尉和沈燕:“外敵來得比預想更快更凶。內部之事,必須加快。王將軍,加大對所有與李岑、錢貴有關人員的監視力度,特彆是軍械庫、糧倉、各處城門值守等關鍵部位的人員變動,一絲異常都不能放過!”
“末將明白!”
“沈先生,”楚驍看向沈燕,“安撫民心,穩定軍心,眼下至關重要。你…”他頓了頓,似乎察覺到沈燕今日的些許異常,“先生可是身體不適?或是有所顧慮?”
沈燕抬起頭,迎上楚驍的目光,那雙清亮的眸子深處,似乎有激烈的掙紮閃過。她沉默了幾秒,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決絕:“將軍,在下並非身體不適。隻是…聽聞呂虔之名,心緒難平。有些往事…或許到了該告知將軍的時候。”
楚驍和王校尉對視一眼,皆露出訝異之色。
“先生請講。”
沈燕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玉門關灰黃色的天空,仿佛透過這片天空,看到了遙遠的過去。她的聲音變得悠遠而略帶沙啞:
“將軍可知,在下並非寒門學子,亦非尋常落魄書生。”
“在下本姓…慕容。”
“慕容?”楚驍目光一凝。這個姓氏在前朝頗為顯赫,出過數位名臣大將。
“家父慕容謙,前朝禦史中丞。”沈燕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楚驍和王校尉心中激起波瀾。
禦史中丞,位高權重,監察百官!乃是朝中清流領袖之一!
“景和十四年,京中突發‘妖書案’,有人匿名上書,直指當時還是漠北王的趙元庚擁兵自重,心懷叵測。陛下震怒,下令嚴查。家父…奉命主審。”沈燕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楚驍和王校尉屏住了呼吸,他們隱約猜到了一些。
“家父為人剛直,查案過程中,發現了諸多指向趙元庚的不利證據,甚至…可能牽扯到更深的宮闈秘辛。他欲深入追查,卻遭多方阻撓,甚至威脅。那時,趙元庚的心腹,時任京城戍衛副將的呂虔,曾數次‘登門拜訪’,名為協助辦案,實為威脅恐嚇,氣焰囂張至極。”
沈燕的拳頭微微握緊,指節發白。
“最終,‘妖書案’匆匆了結,以幾個無關緊要的替罪羊被處死告終。但趙元庚並未罷休。不久後,家父便被羅織罪名,打入天牢…抄家…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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