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的城牆,在晨曦的微光中顯得格外巍峨,也格外孤寂。經過連日加築,牆垛更高,羊馬牆、壕溝、拒馬層層密布,仿佛一頭匍匐的巨獸,豎起了全身的尖刺,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血腥碰撞。
城頭上,守軍將士們默默地檢查著弓弩,清點著所剩不多的箭矢,將滾木礌石堆放至最順手的位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大戰前特有的壓抑寂靜,隻有兵甲輕微的碰撞聲和呼嘯而過的風聲。每個人的臉上都混合著緊張、堅毅,以及一絲隱藏不住的疲憊。
王校尉按刀巡城,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段防區。將軍將關內防務全權交予他,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沉甸甸的責任。他知道,趙銳的主力進攻一旦開始,必然是雷霆萬鈞,每一寸城牆都將化為修羅場。
“箭矢還夠幾輪齊射?”他停在一處弩機旁,沉聲問道。
負責的隊正臉色晦暗,低聲道:“回校尉,若是省著用…最多…最多三輪。”
王校尉的心沉了下去,但臉上不動聲色:“夠了。告訴弟兄們,看準了再放箭!我們的箭,要換狄狗和朝廷鷹犬的命!”
“是!”隊正挺直腰板。
類似的對話在城頭各處悄然進行。物資的匱乏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但沒有人退縮。黑石堡的血戰、夜襲敵營的勝利,早已將這支軍隊淬煉得如同頑鐵。
將軍府內,沈燕將封好的書信交給一名精乾沉穩的老斥候。信是寫給狄王阿史那咄吉的,而非直接給阿史那賀魯。
“務必親手送至狄王王庭。沿途若遇盤查,見機行事,性命為重。”沈燕叮囑道。信中的內容更加尖銳,直接質問狄王是否背棄了之前風吼隘戰後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縱容其子屢次犯邊,並提醒狄王,趙元庚能許給西州的,未必不能許給其他狄人部落,挑撥離間之意昭然若揭。
“先生放心!”老斥候將信貼身藏好,重重抱拳,轉身融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送走信使,沈燕眉宇間的憂色並未散去。她走到廊下,望著東方漸漸泛起的魚肚白。慕容燕的身份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不知何時會落下。西州密使的到來,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她回到書房,攤開紙筆,沉吟片刻,開始書寫另一封信。這封信,是寫給那位遠在江南、對她有救命和教養之恩的隱世大儒。信中並未直言困境,隻以隱晦的言辭問候老師,並請教“若遇狂風摧折秀木,惡藤纏繞青鬆,當如何自處並斬斷惡藤?”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或許可以尋求到一線外部助力的途徑。
寫完信用火漆封好,她喚來一名絕對可靠的家仆慕容家舊人),低聲吩咐道:“想辦法,送去江南…你知道地方。萬事小心。”
家仆默默點頭,將信藏入懷中,悄然離去。
做完這一切,沈燕才微微鬆了口氣,但心中的緊迫感絲毫未減。她深知,無論是挑撥狄人,還是尋求外援,都是遠水,難解近渴。玉門關能否渡過此劫,關鍵仍在即將到來的這場正麵決戰。
而此刻,趙銳大營已是人喊馬嘶,戰鼓隆隆。
巨大的營門洞開,一隊隊盔明甲亮的士兵開出營寨,在校場上集結。刀槍如林,旌旗蔽日,肅殺之氣衝霄而起。雖然大型攻城器械被毀,但大量的雲梯、簡易衝車、盾車仍然被推了出來,數量之多,依舊令人頭皮發麻。
趙銳全身披掛,騎著高頭大馬,在校場上巡視,看著眼前浩浩蕩蕩的大軍,心中豪氣頓生,昨日因器械被焚的鬱悶一掃而空。
“將士們!”他運足中氣,聲音在校場上空回蕩,“逆賊楚驍,負隅頑抗,襲我糧草,毀我器械,罪不容誅!陛下天恩,令我等效命王事,蕩平邊患!今日,便是爾等建功立業,封妻蔭子之時!”
他猛地拔出佩劍,指向玉門關方向:“攻破玉門關!活捉楚驍者!賞萬金,封萬戶侯!”
“吼!吼!吼!”數萬大軍發出震天的怒吼,士氣被煽動起來。
呂虔作為先鋒,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揮舞著戰刀:“兒郎們!隨我殺!一雪前恥!”
唯有副將孫望,看著士氣高昂卻隱含躁動的大軍,看著遠方那沉默而堅實的玉門關城牆,眉頭緊鎖。他再次對趙銳勸道:“大將軍,是否先派一部試探進攻,探明虛實再…”
“不必!”趙銳斷然拒絕,信心爆棚,“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我軍十倍於敵,正當一鼓作氣,碾碎頑敵!傳令!三通鼓後,全軍進攻!”
嗚——嗚——嗚——
低沉而巨大的牛角號聲吹響,如同洪荒巨獸的咆哮。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