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的頭顱,高懸於朝廷大軍營前的旗杆上,在蕭瑟的秋風中微微晃動。那雙曾閃爍著智慧與憂思的眼睛,如今隻剩下死灰的空洞,無言地凝視著這片殺戮之地。軍中氣氛變得更加壓抑和詭異,將領們人人自危,再無人敢輕易進言,生怕步了軍師的後塵。
趙銳的心情並未因斬殺“內奸”而好轉,反而更加焦躁暴戾。首日強攻的慘重傷亡像一根毒刺紮在他心頭,而潼關依舊如同磐石般屹立。龐吉從京城發來的催促進攻的手諭,措辭一次比一次嚴厲,幾乎等同於斥責。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傳令!繼續進攻!晝夜不停!本帥倒要看看,他楚驍到底是血肉之軀,還是鐵打的金剛!”趙銳的聲音因連日的怒吼而沙啞不堪,眼中布滿了血絲。
新一輪的、更加瘋狂和不計代價的攻勢展開了。
朝廷軍不再局限於主攻東門,而是對潼關全線發起了波浪式的猛攻。巨大的攻城塔被緩緩推近,試圖與關牆齊平,讓士兵能直接躍上城頭。更多的衝車被用來撞擊其他城門。箭雨幾乎從未停歇,壓得守軍抬不起頭。
關牆之上,守軍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傷亡數字急劇上升,許多地段兵力開始捉襟見肘。楚驍不得不將最後的預備隊也填了進去,連傷兵隻要還能動,都被重新武裝起來,送上城牆。
“將軍!西側箭樓被巨石砸塌了!”
“南門甬道出現裂縫,衝車正在撞擊!”
“我們的箭矢快用儘了!滾木礌石也所剩無幾!”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潼關就像一艘在驚濤駭浪中破損嚴重的巨艦,隨時可能傾覆。
楚驍親臨最危險的戰線,他的玄甲早已被鮮血和煙塵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長槍換了一把又一把。他如同救火隊員,哪裡出現危機,就衝向哪裡,用他個人的勇武和威望,一次次地將瀕臨崩潰的防線穩定下來。
“弟兄們!堅持住!朝廷的氣數儘了!他們在用血肉填關!我們多殺一個,將來我們的子孫就少一個仇敵!”楚驍的吼聲在喊殺聲中依然清晰,激勵著守軍死戰。
但實力的差距,並非單靠意誌就能完全彌補。守軍的傷亡實在太大了。
胡彪鎮守的東門缺口,成為了戰鬥最慘烈的絞肉場。朝廷軍似乎認準了這裡,不顧傷亡地持續投入精銳猛攻。胡彪和他麾下的重甲步兵,如同礁石般一次次承受著浪潮的衝擊,腳下的屍體堆積如山,鮮血彙成了小溪。胡彪本人身披數十創,依然咆哮酣戰,恍若瘋虎。
韓衝指揮的遠程器械也遭到了針對性的打擊。朝廷軍的投石車集中火力,摧毀了數架寶貴的床弩和投石機。操縱器械的士卒傷亡慘重。
潼關,真的快要到極限了。
朝廷中軍大帳內,趙銳聽著各處傳來的戰報,臉色鐵青。雖然守軍傷亡慘重,但關牆依然未被攻克,而他的損失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尤其是神策軍,幾乎被打殘了建製。
“元帥…是否…暫緩進攻,休整一兩日…”一名老將硬著頭皮建議道。
“休整?”趙銳猛地轉頭,目光猩紅地瞪著他,“龐太師和陛下還在京城等著我們的捷報!楚驍也已是強弩之末!此時休整,就是給他喘息之機!不行!繼續攻!誰敢再言退,軍法處置!”
就在這時,一名風塵仆仆的信使被親兵引入帳內,呈上一封火漆密信:“元帥,京城太師府急件!”
趙銳心中一凜,急忙拆開。信是龐吉親筆,內容卻讓他有些意外。龐吉並未再催促進攻,反而“體恤”將士辛苦,建議他可稍作調整,采取“長期圍困,斷其糧道”之策,同時告知已令西州麴文泰出兵威脅玉門關,不日將有“驚喜”送達軍前,助他破敵。
信中的語氣一反常態的“溫和”,甚至帶著幾分“關切”。
若是吳用還在,定能從中嗅出濃濃的陰謀氣息。但此刻的趙銳,早已被焦慮和壓力衝昏了頭腦,竟覺得這是龐太師終於理解了他的難處,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太師英明!”趙銳鬆了口氣,立刻下令,“傳令各軍,暫停強攻,後退五裡紮營,深溝高壘,封鎖潼關所有出路!本帥要活活困死楚驍!”
瘋狂的攻勢驟然停止,朝廷大軍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關下漫山遍野的屍骸和殘破的攻城器械。
關牆上的守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片刻後,爆發出劫後餘生的歡呼和痛哭。
楚驍卻擰緊了眉頭。事出反常必有妖。趙銳明明占據兵力優勢,雖傷亡慘重但並未傷筋動骨,為何突然停止進攻,改為圍困?龐吉又在玩什麼花樣?
他立刻下令:“不可鬆懈!加緊搶修工事,救治傷員,清點物資!斥候加倍派出,嚴密監視敵軍動向,尤其是糧道和後方!”
夜色降臨,朝廷大營逐漸安靜下來。連續的血戰讓士兵們疲憊不堪,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中軍帳內,趙銳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白日龐吉那封信,此刻細細想來,似乎又有些不對勁。那“驚喜”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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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煩躁地起身,無意中碰到了掛在盔甲旁的、吳用生前常穿的一件舊袍。一件東西從袍袖中滑落在地。
是一封被折疊得小小的、邊緣似乎沾著點點暗褐色的絹布。
趙銳鬼使神差地撿了起來,展開。
借著昏暗的燭光,他看清了上麵的字跡——那是吳用的筆跡!是用血寫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