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狼嚎穀,被沉沉的夜色和呼嘯的朔風所籠罩。嶙峋的怪石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張牙舞爪的黑影,穀中回蕩著風穿過石縫發出的嗚咽聲,果真如同野狼哀嚎,平添了幾分肅殺與詭秘。
穀地中央一小片相對平坦的空地上,兩簇人馬相隔數十步,無聲對峙。一簇以楚驍為首,韓衝及八名精挑細選、眼神銳利如鷹的玉門關悍卒環衛左右。另一簇則以趙銳為核心,王參將及另外九名一看便是百戰餘生的神策軍精銳貼身護衛。
沒有火把,隻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雙方緊繃的輪廓和警惕的眼神。空氣仿佛凝固了,比深秋的夜寒還要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試探與不信任。
楚驍與趙銳的目光在黑暗中碰撞,都試圖從對方臉上讀出真實意圖。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非戰場如此近的距離對峙,曾經的死敵,此刻卻因一個更強大的共同敵人而站在了這裡。
“趙元帥,彆來無恙。”楚驍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趙銳臉上擠出一絲複雜的笑意,帶著幾分疲憊和自嘲:“托楚將軍的福,還活著。隻是這征西元帥的位子,坐得如煎似熬。”
“元帥信中所言,‘權奸當道,君父蒙塵’,不知具體何指?又為何選中楚某?”楚驍單刀直入,毫不拖泥帶水。他需要確認,需要抓住對方的破綻。
趙銳深吸一口氣,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他揮了揮手,讓王參將將一份厚厚的卷宗遞給韓衝,由韓衝轉呈楚驍。
“此乃龐吉老賊與其黨羽近年來結黨營私、貪瀆軍餉、構陷忠良、乃至與狄人暗中往來的一些罪證抄錄。雖非全部,但足以管中窺豹。”趙銳沉聲道,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至於為何選將軍…隻因將軍是如今唯一手握重兵、敢與龐賊正麵抗衡,且與龐賊有血海深仇之人。吳用先生的死和他的血書,讓趙某明白,再搖擺不定,下一個被鳥儘弓藏的,就是我趙銳和麾下這十數萬將士!”
他提到吳用,語氣中帶著真實的痛惜和悔恨。
楚驍快速翻閱著那些卷宗,裡麵記錄的事情觸目驚心,許多細節與他掌握的情報和慕容衝提供的線索都能吻合。尤其是其中關於龐吉如何操縱朝堂、甚至影響先帝決策的記載,更是駭人聽聞。
“這些,不足以讓天下人信服,更不足以扳倒根深蒂固的龐太師。”楚驍合上卷宗,目光如炬地盯著趙銳,“元帥若真心合作,需要更有力的投名狀。”
趙銳似乎早有準備,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更加小巧精致的銅管,親手遞向楚驍:“此物,是龐吉通過特殊渠道,傳遞給西州麴文泰的最新密令。裡麵要求麴文泰在我軍與將軍決戰於潼關、兩敗俱傷之時,立刻出兵偷襲玉門關,斷將軍後路,並…伺機吞並河西之地。信中有龐吉的私印和暗記,麴文泰處必有留存,可做對證。”
楚驍接過銅管,指尖能感受到金屬的冰涼。若此信為真,那龐吉的狠毒和野心可謂昭然若揭,不僅是要除掉他楚驍,連趙銳和朝廷大軍,甚至國家疆土,都可以作為交易的籌碼。
“還不夠。”楚驍壓下心中的震動,聲音依舊冰冷,“龐吉在軍中的耳目呢?元帥準備如何處置?我如何能相信,你我前腳聯盟,後腳不會被自己人從背後捅刀?”
趙銳的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軍中蠹蟲,趙某自會清理。三日內,請將軍看我軍營變化。至於信任…”他苦笑一聲,“此時此刻,你我都是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除了賭一把對方的智慧和必要性,還有更好的選擇嗎?龐吉不倒,你我皆亡。這個道理,你知,我知。”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若將軍同意,我可即刻下令,放開西南方向的封鎖,讓李朗的部隊暢通無阻前來與將軍彙合。此外,我軍囤於風陵渡的部分糧草,也可‘佯裝’被將軍劫走,以解潼關燃眉之急。這便是我的誠意。”
楚驍沉默著,權衡著每一個字。趙銳給出的條件極具誘惑力,尤其是放開通道讓李朗部彙合和提供糧草,這能極大增強他的實力和續航能力。而清理軍中龐吉耳目和提供龐吉勾結西州的鐵證,也顯示了一定的決心。
風險依然巨大,但收益同樣驚人。
良久,楚驍緩緩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好。楚某便信元帥這一次。但盟約需明:清君側,討龐吉期間,我軍與你部互不攻擊,情報共享,必要時協同作戰。龐吉伏誅之後,天下歸屬,各憑本事,再決高下!”
“正當如此!”趙銳眼中終於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光芒,儘管他知道這盟約脆弱無比。他伸出手,“擊掌為誓!”
楚驍亦伸出手。
啪!啪!啪!
三聲擊掌在寂靜的山穀中清脆回響,象征著兩個梟雄之間短暫而危險的同盟就此達成。
“為表誠意,這份禮物,請將軍笑納。”趙銳從王參將手中接過一個木盒,打開,裡麵赫然是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此三人,便是龐吉安插在我中軍,負責監視並可能假傳軍令的主要耳目。今日前來會盟之前,趙某已先行清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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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驍看了一眼那幾張驚恐扭曲的麵孔,心中寒意更甚,卻也多了分確信。趙銳這是自斷後路,向龐吉宣告決裂。
就在雙方盟約既定,氣氛稍緩,準備詳細商討下一步行動細節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