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大捷的餘波逐漸平息,帶來的不僅是短暫的和平,更是一種深刻的轉變。楚驍深知,憑借一時血勇或奇謀,或許能贏得一場戰役,但若要在這群雄並起的亂世真正立足,乃至問鼎天下,必須擁有堅實不摧的根基。接下來的日子,靖難都督府的重心,徹底從烽火連天的前線,轉向了百廢待興的內政建設。
軍師徐穆的到來,如同給這部高速運轉但略顯粗糙的戰爭機器注入了精準的潤滑與導向。在與楚驍連日深談後,他係統地提出了“安民、強軍、蓄勢”的三項基礎策略,被楚驍全盤采納,成為未來一段時期的施政綱領。
安民為先,招攬流亡。
戰亂最苦的永遠是百姓。潼關、玉門關一線,曆經多次大戰,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徐穆第一策便是“廣布仁政,以安人心”。都督府連發數道告示:
其一,《均田令》。宣布將無主荒地、部分官田以及此次戰役中繳獲的西州部分田產,按丁口分配給流民和少地農戶,頭三年賦稅減半,鼓勵墾荒。此令一出,無數掙紮在死亡線上的流民如同久旱逢甘霖,紛紛前來登記落戶。
其二,《勸耕令》。都督府組織工匠趕製、修複農具,低價租賃或賒貸給農戶。同時派出懂得農事的吏員,指導百姓搶種耐寒作物,以期在嚴冬到來前能有所收獲。
其三,《撫恤令》。重申並嚴格落實對陣亡、傷殘將士及其家屬的撫恤政策,並設立“慈孤院”,收容戰爭孤兒,由官府供養至成年。此舉不僅安定了軍心,更贏得了民間的廣泛讚譽。
關隘內外,原本的死寂之地,開始重現生機。荒地上出現了墾荒的身影,破損的村落開始了重建,集市上也漸漸有了零星的交易。雖然依舊清苦,但希望的火種已然點燃。
對外戰事暫歇,但對內的軍隊整頓卻緊鑼密鼓地展開。楚驍和徐穆都清楚,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一切皆是空談。
首先是“講武堂”的正式成立。不再局限於臨時性的選拔培訓,而是形成了一個常設機構。由經驗豐富的宿將如韓衝傷勢漸愈後開始參與)、李朗等輪流授課,講授戰陣、兵法、器械乃至簡單的識字算數。優秀學員不僅獲得晉升,更被賦予帶隊操練的職責,層層傳導,全麵提升基層軍官的素養。
其次是“練兵新法”。摒棄過去單純強調個人勇武和隊列操演的模式,引入了更貼近實戰的對抗演練、地形利用、小隊配合戰術。尤其注重弓弩手的精準射擊和各類守城器械的協同操作。楚驍時常親臨校場,觀看演練,甚至下場與士卒一同操練,極大鼓舞了士氣。
再者是“軍械革新”。集中工匠優勢,一方麵大規模標準化生產“震天弩”及特製箭矢,另一方麵則嘗試改進鎧甲鍛造工藝,並探索火器如改良型火油罐、簡易轟天雷)的應用。王校尉整日泡在工匠營,與匠人們一同鑽研。
軍營之中,喊殺聲、讀書聲、打鐵聲交織,雖無戰事,卻彌漫著一種積極進取、蓄勢待發的緊張氛圍。
徐穆的第二策便是“大開賢路,聚攏英才”。之前的招賢榜效果初顯,但徐穆認為還不夠。他建議楚驍放下身段,主動遣使,攜帶親筆信和厚禮,去拜訪、延請那些因戰亂隱居或對舊王朝失望的名士、能吏。
“將軍欲成大事,豈能僅憑武夫之力?治國安邦,需文臣運籌;錢糧賦稅,需能吏打理;縱橫捭闔,需辯士出使。”徐穆懇切道。
楚驍從善如流。一批批使者被派往周邊州郡,甚至遠赴江南、荊襄。雖然多數石沉大海,或被婉拒,但也確實請來了幾位頗有才名的文士和精通律法、財稅的乾吏,充實了都督府日漸龐大的行政體係。
這一日,楚驍正在與徐穆、王校尉商議如何解決日益突出的鐵料和木材短缺問題,沈燕拿著一封密報走了進來,臉色有些奇特。
“將軍,軍師。察事司在流民中發現了一個人…或許,對解決我們目前的難題有所幫助。”
“哦?何人?”楚驍問道。
“此人名叫公輸瑜,自稱是前朝將作大匠公輸班的旁支後裔,精通機關營造、水利築城之術。因家鄉遭狄人劫掠,流落至此。據觀察,此人雖有些迂腐之氣,但談及器械營造,所言確實非同一般。”
“公輸班的後人?”楚驍和徐穆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興趣。眼下築城、修械、乃至未來可能的水利工程,都急需這樣的專業人才。
“立刻請來一見!”楚驍當即道。
傍晚,楚驍難得有暇,在親兵護衛下,微服行走在漸漸恢複生氣的潼關街頭。路邊已有小販叫賣著粗餅、熱湯,孩童在廢墟間追逐嬉戲,雖然衣衫襤褸,臉上卻有了笑容。他看到一處新設的粥棚前,百姓有序排隊,官吏在一旁登記分發,秩序井然。
“老人家,這粥可能吃飽?”楚驍走到一位正在喝粥的老者身邊,和氣地問道。
老者抬頭,見楚驍氣度不凡,連忙放下碗:“回貴人話,能吃飽,能吃飽!都是稠粥!比逃難時強多了!聽說這是楚將軍定的規矩,真是活菩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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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驍心中微暖,又問道:“分到的田地可還好?”
“好!好!官府還給了種子,就是…就是缺頭好牲口犁地…”老者搓著手道。
楚驍記在心裡,轉身對親兵低聲吩咐:“通知王長史,想辦法籌措一批耕牛,或打造一批輕便鐵犁,優先供給新分田的農戶。”
正走著,忽見前麵一陣喧嘩。原來是一隊剛剛完成集訓的士兵放假歸來,與家人團聚,歡聲笑語,其樂融融。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向一名年輕士兵,口齒不清地喊著“爹爹”,士兵一把將她抱起,用胡茬蹭著她的小臉,女孩咯咯直笑。
看著這一幕,楚驍駐足良久。他想起自己顛沛流離的童年,想起戰火中消逝的無數生命。守護眼前這平凡而珍貴的笑容,或許,正是他浴血奮戰的意義所在。
回到府中,徐穆正在燈下與那位新請來的公輸瑜交談。公輸瑜是個四十歲左右、麵容古板的中年人,但一談起機關術,便兩眼放光,滔滔不絕。
“將軍!”見楚驍回來,徐穆笑道,“公輸先生果然大才!對改進水排鼓風以助煉鐵、利用水力驅動鋸木皆有獨到見解!若能量產,我軍械打造效率可提升數倍!”
公輸瑜略顯拘謹地向楚驍行禮。
楚驍扶起他,鄭重道:“先生不必多禮。亂世之中,先生這般技藝,於國於民皆是瑰寶。都督府必全力支持先生所需,隻望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讓這西北之地,少些刀兵,多些生機。”
公輸瑜感受到楚驍的誠意,古板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動容:“將軍以國士待我,我必竭儘所能!”
夜色漸深,都督府內的燈火依舊明亮。楚驍處理完最後一份關於在敦煌試行新的商稅以鼓勵西域商路的文書,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窗外萬籟俱寂,與不久前的金戈鐵馬恍如隔世。
但他知道,這平靜之下,是力量的悄然生長。招兵買馬,不單是擴充軍隊的數量,更是要夯實這方土地上的一切——民心、糧草、軍械、人才。
路,還很長。
但方向,已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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