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與群臣議定處置呂布等一乾事宜後,見侍中劉艾仍在帳角埋頭於浩繁的竹簡之中,眉頭緊鎖,似乎進展不順。
他便對眾人道:“今日議事暫且至此,諸卿依議行事。劉備宗室身份之事,劉艾,你好生查閱,務必詳實,有結果即刻報朕。”
“臣遵旨!”眾臣躬身領命,陸續退出大帳。
劉協也起身,在徐晃及虎賁護衛下出帳,前往前線視察段煨督辦的攻城進度。
帳內很快空曠下來,隻剩下仍在專心翻閱譜牒的劉艾,以及故意放緩腳步,最後一個離開的侍中楊修。
楊修見左右無人,便踱步到劉艾身邊,看著那鋪滿幾案的竹簡,以及劉艾愁眉不展的神情,輕笑一聲道:
“劉兄,何事如此為難?莫非這劉玄德的世係,竟比破解一道絕妙兵法還要難尋不成?”
劉艾抬起頭,見是楊修,歎了口氣,指著竹簡上一處模糊的記載道:
“德祖有所不知。是連年戰亂,宮府藏書屢經遷徙散佚,宗室譜牒本就有缺漏;如今查到了孝景皇帝,其後中山靖王一脈也大致清晰,但傳到陸城亭侯劉貞這裡,之後的傳承記錄就語焉不詳了,中間似有斷代。”
“僅知劉貞封地確在涿縣,而劉備之祖父劉雄官至東郡範令,父親劉弘亦曾舉孝廉,世仕州郡,以此推斷,其為宗親之後,應無疑義。”
“但若要確切指明他究竟是劉貞之下第幾世孫,譜係如何承繼,眼下實無線索可循,難以確認啊。”
楊修聽完,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笑容,帶著些自得看穿的意味說道:
“哎呀,我的劉兄啊,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陛下讓你查,難道是真要你翻出個分毫不差的鐵證來?陛下要的,是一個能讓劉玄德‘名正言順’成為宗親的結果!”
他指了指帳外方向,意味深長地說:
“如今宗正府是誰在主事?是新來的那位‘皇叔’劉曄劉子揚!他剛被陛下擢升為都司空令,正管著宗室名籍、譜牒勘驗之事。”
“你隻需將你查到的這些稟明劉曄,再言明譜牒雖有缺憾,然綜合諸證,足可認定劉備乃中山靖王之後、景帝玄孫。”
“請他以宗正府的名義,出具一份勘驗文書,確認此事。劉曄新官上任,正需建功立威,陛下又有意籠絡劉備,此乃順水推舟之事,他豈會不允?隻要他點頭用印,這劉玄德,不就是鐵板釘釘的‘皇叔’了麼?”
劉艾聞言,頓時愕然,遲疑道:“這……德祖,此舉豈非……豈非有違製度,欺瞞陛下?”
楊修擺擺手,笑道:“誒!劉兄此言差矣!這哪是欺瞞?這叫做‘於史無征,於理可通’!”
“劉備自稱宗親,天下多有傳聞,其家世亦有佐證,所缺者,不過是一紙官方明文確認罷了。此乃通達權變,為國舉賢,何樂而不為呢?難道非要因前朝檔案不全,便寒了天下宗親義士之心嗎?”
劉艾聽著楊修這番“高論”,心中雖覺有些不安,但細想之下,似乎也確是眼下最“實用”的解決辦法。
他沉吟片刻,終於苦笑著點點頭:“德祖啊德祖……你這張嘴,真是……罷了罷了,我這就去尋都司空令商議此事。”
楊修見劉艾被說動,得意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嘛!快去吧,劉子揚此刻想必剛回營帳。記住,言語之間,要多強調此乃‘順應聖意’。”
劉艾搖搖頭,收拾好散亂的竹簡,起身便去尋劉曄了。
楊修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也悠然走出了大帳。
此舉若成,既解決了陛下的難題,又送了劉曄一個人情,楊修對自己這隨手一步棋,頗為自得。
還有人比他更懂陛下的心思麼?他自認為應當是沒有的。
……
劉協在徐晃及虎賁護衛的簇擁下,來到長安城東前沿陣地。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硝煙氣息,遠處城牆下屍骸枕藉,傷兵的呻吟聲與戰鼓號角聲交織在一起。
他登上專為了望搭建的高台,舉目望去,段煨正親臨陣前指揮,麾下將士前仆後繼,攻勢如潮。
雲梯數次搭上城頭,又被守軍拚死推下,雙方在城牆一線反複拉鋸,廝殺極為激烈。
戰至下午申時,東麵城牆一段忽然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