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州牧府正堂內,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雷簿全軍覆沒、張飛張繡聯軍已兵臨城北不足百裡的噩耗,如同兩道驚雷,接連劈在了這座淮南重鎮之上。
堂內,原本或許還存有的些許虛驕之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慌與死寂。
袁術高踞主位,臉色煞白,手指下意識地、反複摩挲著懷中那方以錦囊密藏、須臾不離身的傳國玉璽,冰涼的觸感此刻卻更添其內心的惶懼不安。
他雖未正式僭號,但私匿國器、儀仗逾製、對抗王師,其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階下,一眾文武屬吏,如長史楊弘、主簿閻象、族弟袁胤等,個個麵如土色,麵麵相覷,無人敢率先開口。
往日裡或許還有的虛與委蛇、爭權奪利,此刻已被對即將到來的大軍壓境的恐懼所取代。
魯肅垂手立於文官班列靠後的位置,麵色平靜如水,仿佛眼前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與他毫無乾係。
然而,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卻在看似不經意地掃視著堂內每一個人的表情。
他看到了楊弘的驚慌失措,看到了袁胤的強作鎮定,看到了閻象的愁眉不展……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位同樣神色淡然,甚至眼底深處隱隱帶著一絲疏離與冷眼旁觀意味的文官身上——功曹袁煥。
袁煥,字曜卿,乃袁氏宗族旁支,以學識品行著稱,被袁術征辟。
魯肅注意到,在滿堂惶懼之中,唯有袁煥的神情與自己有幾分相似,那是一種超然物外、靜觀其變的平靜。
魯肅心中一動,暗忖:“此人或可引為同道。”
“諸君!諸君!”袁術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令人難堪的沉默,“劉備大軍壓境,雷薄敗亡,如之奈何?爾等平日皆言善策,今日為何緘口不言?!快給本公拿出個章程來!”
被點名的楊弘、閻象等人慌忙出列,支支吾吾,說來說去無非是“加固城防”、“死守待援”、“向兄長本初求援”等老生常談,既無新意,更無應對當前危局的切實良策。
袁術越聽越煩躁,揮手打斷他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班列中一直沉默的魯肅。
“子敬!”袁術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語氣帶著幾分急切,“你素來有見識,今日之勢,可有良策教我?”
魯肅心中冷笑,知袁術已是病急亂投醫。他本不欲獻策,但此刻若一味推辭,反而引人懷疑,不利於日後脫身。
他略一沉吟,出列躬身,語氣平穩地奏道:“明公,劉備新勝,士氣正盛,然其長途奔襲,利在速戰。”
“為今之計,當避其鋒芒,拖延時日。可火速傳令,命正於徐州方向攻打曹豹的橋蕤、張勳二位將軍,即刻放棄對徐州的攻勢,率精銳主力回師壽春!”
“如此,我可集重兵於城下,倚仗堅城,與劉備周旋。待其師老兵疲,或河北有變,局勢或有轉圜。”
此策實則是將外線兵力收縮回孤城,近乎坐困。
但心慌意亂的袁術已顧不得深思,隻覺得能將大軍召回身邊更安心,連忙點頭:“善!就依子敬之言!速派快馬,傳令橋蕤、張勳,放棄徐州,星夜回援!”
一場倉促的議事,就在恐慌和敷衍中草草結束。群臣各懷心事,魚貫而出。
魯肅故意放慢腳步,待眾人散去大半,才悄然跟上正欲獨自返回府邸的袁煥。
行至府衙外僻靜處,魯肅快步上前,低聲道:“曜卿公,請留步。”
袁煥停步轉身,見是魯肅,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與禮節性的微笑:“原來是子敬先生,喚煥有何見教?”
魯肅言之有公事相問,二人約於袁煥府上相見。袁煥不知所以,但出於禮貌應允,二人至夜,宴於袁煥府上。
宴席過了一旬,魯肅環顧四周,確認無人留意,方壓低了聲音道:
“袁公私藏國器,對抗王師,已失臣節,人心儘離。如今大軍壓境,敗亡之局,恐難逆轉矣!”
袁煥聞言,瞳孔微微一縮,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驚駭,但迅速被他強壓下去,故作惶恐地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