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甲海戰的震撼,並未隨著硝煙的散去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其激起的漣漪,正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態勢,擴散至整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當所有人都以為,那支摧枯拉朽的東方鐵甲艦隊,會乘著勝利的東風,將炮口對準大英帝國在亞洲最璀璨的明珠——印度時,護國首相顧昭的下一步動作,卻讓全世界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們,都跌碎了眼鏡。
在南京,共和國最高軍事會議上,氣氛熱烈到了頂點。
“首相大人!此乃天賜良機!”一名年輕的海軍少將,激動得滿臉通紅,他在巨大的沙盤上,將代表大明艦隊的模型,重重地按在了加爾各答的位置上,“英國人在亞洲的海上力量已經被我們徹底摧毀,他們的陸軍補給線被完全切斷!此刻的印度,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的貴婦,正等著我們去享用!隻要您一聲令下,不出三個月,我們就能將共和國的龍旗,插在莫臥兒王朝的故都之上!”
“沒錯!打下印度!讓英吉利人賠償我們的所有損失!”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將領們的戰爭熱情,被前所未聞的大勝徹底點燃。征服,殖民,開疆拓土,這些深植於人類強者基因中的原始欲望,在這一刻,熊熊燃燒。
然而,顧昭隻是靜靜地聽著,他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圖前,目光卻沒有停留在富庶的印度,而是掃過了整個遼闊的、蔚藍色的太平洋與印度洋。
他緩緩轉過身,用一種平靜,卻足以讓會議室裡所有喧囂都瞬間冷卻的聲音,開口說道:“打下一個印度,然後呢?”
他看著那名年輕的少將,繼續問道:“我們投入二十萬,甚至三十萬的軍隊,去和數以千萬計的、不同信仰、不同民族的當地人,進行一場永無休止的治安戰嗎?我們會像現在統治印度的英國人一樣,將帝國最精銳的力量和最寶貴的財富,都耗費在鎮壓此起彼伏的起義和安撫地方王公的無窮欲望上嗎?”
“一個混亂、貧窮、不斷失血的印度,對我們而言,毫無價值。”
顧昭的聲音,如同冰水,澆滅了所有人的狂熱。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點了點地圖上的馬六甲海峽。
“打贏一場海戰,不是為了去占領一塊滿是泥潭的土地。打,是為了談。”
“我們要的,不是更多的殖民地,而是製定規則的權力。”顧昭的聲音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們要的是全世界的貿易權,是所有航道的航行自由——一種由我們大明共和國所主導、所定義、所保障的自由!”
“傳我的命令,”他看向秘書官,“向倫敦、巴黎、馬德裡、阿姆斯特丹,以及所有在東方擁有貿易利益的國家,發出正式照會。我,以大明共和國護國首相的名義,邀請他們派出最高級彆的全權代表,一個月後,於雅加達總督府,共同商議一份……旨在維護世界海洋和平與貿易秩序的新條約。”
這道命令,比進攻印度的決定,更讓世界感到震驚與不解。
一個月後,雅加達。
這座昔日的巴達維亞城,如今已經成為了共和國南洋總督府的所在地。熱帶的陽光,依舊炙熱,空氣中那種混合了丁香、胡椒與海洋鹹腥味的氣息,數十年來從未改變。但今天,城中的氣氛,卻多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而又詭異的張力。
來自英國、法國、西班牙、荷蘭等國的使節團,陸續抵達了這座城市。他們的臉色,大多十分複雜。有戰敗者的屈辱與不甘,有旁觀者的幸災樂禍與警惕,更有對即將發生的一切的深深憂慮。
他們下榻的房間,窗戶無一例外,都正對著雅加達那開闊的港口。
港口裡,沒有懸掛著他們熟悉的、五顏六色的商船旗幟。取而代之的,是三艘如同史前巨獸般,靜靜地停泊在水麵上的鋼鐵怪物。
“鎮海”號、“定遠”號、“致遠”號。
它們甚至沒有升火,隻是安靜地停在那裡,那被擦拭得鋥亮的、黑洞洞的三百零五毫米主炮炮口,無聲地對著天空,卻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馬六甲海峽上空,那些至今未散的、屬於日不落帝國的冤魂。
這是一場沉默的、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閱兵。每一位歐洲使節,在推開窗戶的那一刻,都能感受到那撲麵而來的、令人窒息的鋼鐵氣息。
談判,還未開始,但談判桌上最重要的那尊“炮艦”,早已就位。
雅加達總督府的會議廳內,長長的柚木談判桌兩旁,坐滿了人。
一邊,是穿著緊繃的絲質禮服、戴著白色假發、臉色陰沉的歐洲使節們。他們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外交官、貴族和律師。
而另一邊,為首的大明首席代表,卻讓所有歐洲人都感到了始料未及的錯愕。
來者並非他們想象中那種大腹便便、態度傲慢的傳統文官,也不是滿身功勳、殺氣騰騰的軍方將領。
為首之人,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人,他身穿一身樸素的、沒有任何多餘紋飾的深藍色絲綢長袍,麵容清瘦,眼神清澈而深邃,帶著一種學者特有的、寧靜而又專注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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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宋應星。
這個名字,在歐洲的外交圈裡,籍籍無名。但在歐洲的自然科學院裡,卻如雷貫耳。他是《天工開物》的作者,是格物院的首席大學士,是在大明皇家學會的期刊上,發表過關於改良牛頓反射式望遠鏡論文的“理科狀元”。
一個科學家?一個能和他們用拉丁語,流暢地探討微積分原理和天體運行軌跡的學者,竟然是大明帝國在一場決定世界格局的談判中的首席代表?
歐洲人感到了深深的困惑,以及一絲……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