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華麗的禮服,瞬間被湧出的鮮血,染成了更深的、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將軍!!!”大副喬治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撲過去,扶住了他緩緩倒下的身體。
納爾遜的臉上,沒有痛苦,隻有一種解脫般的釋然。他感到生命正在迅速地流逝,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大副的衣領,嘴裡不斷地湧出帶著內臟碎塊的鮮血。
“告……告訴國王……”他艱難地、一字一頓地說道,仿佛每一個字,都在燃燒他靈魂的餘燼,“我們……我們不是輸給了東方人……”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微弱。
“我們……是輸給了一個……我們……看不懂的……新時代……”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那雙曾經叱吒風雲、讓整個歐洲都為之顫抖的灰藍色眼睛,永遠地失去了它的光彩。
一代傳奇海軍統帥,愛德華·納爾遜,在馬六甲海峽的烈焰之中,為他所效忠的帝國,和他所代表的那個光榮的風帆時代,流儘了最後一滴血。
他,以自己的死亡,完成了一位舊時代王者,最高貴的殉道。
大副喬治抱著納爾遜逐漸冰冷的屍體,淚流滿麵。他抬起頭,看著周圍那些仍在火焰和海水中絕望掙紮的、年輕的同胞們,納爾遜臨死前那句充滿悲愴與醒悟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反複回響。
“我們是輸給了一個新時代……”
是啊,一個新時代。
一個鋼鐵可以自己奔跑,炮塔可以自己轉動,炮彈會在敵人身體裡爆炸的新時代。在這個時代麵前,所有的勇氣、榮耀和傳統,都顯得那麼的蒼白和無力。
他緩緩地站起身,擦乾了眼淚。
他做出了一個艱難,卻無比正確的決定。
“降下米字旗……升起白旗……”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戰爭,已經結束了。”
一麵破爛不堪的、被硝煙熏得幾乎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米字旗,緩緩地從“勝利君王”號那已經斷裂的桅杆上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麵用白色床單臨時做成的、象征著投降的白旗。
隨著英國旗艦的投降,剩下的那些仍在負隅頑抗的英國戰艦,也陸續放棄了抵抗。
炮聲,漸漸平息了。
傍晚時分,當血色的夕陽,再一次將海麵染成一片壯麗的金色時,馬六甲海峽的這場世紀大海戰,終於落下了帷幕。
大明鐵甲旗艦“鎮海”號,如同巡視自己領地的君王,緩緩地從仍在燃燒、即將沉沒的“勝利君王”號那巨大的殘骸旁駛過。
在“鎮海”號高聳的艦橋上,顧承宇穿著一身筆挺的海軍見習軍官製服,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這幅如同神話史詩般的景象。
那艘曾經不可一世的、龐大如山嶽的木製戰艦,此刻就像一頭被宰殺後、仍在流血的巨鯨,在夕陽的餘暉下,發出最後的、無聲的哀鳴。而自己的座艦,這艘由鋼鐵、蒸汽和電力驅動的工業造物,卻幾乎毫發無損,以一種冷酷而又充滿力量感的姿態,從容地從它的屍體旁經過。
強烈的、震撼靈魂的對比,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在這一刻,他終於深刻地理解了,父親顧昭在電報裡不斷向他們強調的——“新時代”——這三個字的真正含義。
那不是一個口號,也不是一種期許。
那是一種力量,一種規則,一種不以任何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冰冷而又殘酷的、碾碎一切舊事物的曆史必然。
他握緊了拳頭,看著遠方那正在緩緩落下的夕陽,眼神中,燃燒起了比火焰更加熾熱的光芒。
舊的王者,已經伴隨著落日,一同沉入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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