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肉湯審判”事件的洗禮,鎮北營的內部凝聚力,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新兵與老兵之間的那道無形的壁壘,被顧昭以雷霆手段,徹底擊碎並重塑。如今,行走在營地之中,再也看不到那種涇渭分明的隔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所有人都在暗中較勁、奮勇爭先的、充滿了蓬勃生機的競爭氛圍。
訓練場上,新兵為了證明自己不比老兵差,操練起來愈發悍不畏死;而老兵們為了保住自己那點“前輩”的顏麵,也不得不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不敢有絲毫懈怠。工坊裡,那些新招募來的、曾是鐵匠或礦工的軍戶流民,更是將這裡視作了安身立命的聖地,一個個乾勁衝天,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貢獻給那座能創造希望的熊熊高爐。
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種平靜的、關起門來謀發展的日子,注定不會長久。那隻盤旋在青山堡上空的禿鷲,隨時都可能再次伸出它那貪婪而又致命的利爪。
這一天,當營地外圍的了望哨,再次敲響了那代表著“有客來訪”的警鑼時,所有正在勞作和訓練的士兵,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營門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警惕與敵意。
來的人,依舊是那個滿麵油光的錢百戶。
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帶殺氣騰騰的騎兵,而是領著一支由十幾輛獨輪車組成的、吱吱呀呀作響的運輸隊。他的臉上,掛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的笑容,那雙被肥肉擠成細縫的眼睛裡,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芒。
顧昭早已在營門口等候,臉上依舊是那副謙卑恭順的笑容,仿佛前幾日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過一般。
“喲,錢大人!您今日怎麼有空,又來我們這窮鄉僻壤視察了?快請進!快請進!”
錢百戶擺了擺手,用馬鞭指了指身後那些被推上來的獨輪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充滿了施舍意味的口吻說道:“顧小旗,不必多禮了。本官今日前來,是給你送一樁‘好差事’來的。”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身後的親兵們,粗暴地掀開了蓋在獨輪車上的破舊苫布。
“嘩啦啦——”
伴隨著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與碰撞聲,無數殘破不堪的兵器,如同垃圾一般,從車上傾瀉而下,在眾人麵前,迅速堆成了一座令人觸目驚心的、散發著鐵鏽與腐朽氣息的“小山”。
那裡麵,有刀刃上布滿豁口、甚至已經斷成兩截的腰刀;有槍頭早已不知所蹤,隻剩下一根光禿禿木杆的長槍;還有弓身開裂、弓弦斷絕的廢弓,以及被砸得變了形的、鏽跡斑斑的頭盔與胸甲……這根本就不是兵器,而是一堆徹頭徹尾的、從戰場上回收回來的廢銅爛鐵!
王五等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們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眼神中噴射出憤怒的火焰。這姓錢的,分明是來羞辱人的!
錢百戶非常享受眾人那憤怒卻又不敢發作的表情,他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地宣布道:“顧小旗,你不是能耐嗎?不是會煉鐵打鐵嗎?千戶大人說了,既然你這麼能乾,就不能讓你這身本事閒著。這裡,是咱們青山堡近幾年報廢下來的一批兵器,總共刀槍劍戟,五百一十二件,殘甲六十三副。千戶大人有令,命你鎮北營,在一個月之內,將它們全部修複如初!”
他頓了頓,那雙小眼睛裡,閃爍著毒蛇般的冷光。
“修好了,誤不了秋季的操演,大人他老人家,自然會有重賞。可要是修不好……哼哼,那就證明你之前所說的,全都是欺上瞞下的謊話!到時候,你們這個煉鐵的爐子,就地給我封了!所有的人,全都給老子滾回屯田區,老老實實地去挖石頭吧!”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所有鎮北營士兵的心上!
一個月,修複這麼一大堆廢鐵?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彆說鎮北營這幾個屈指可數的工匠,就算是把整個青山堡的鐵匠都請過來,也絕無可能完成!
這已經不是刁難了,這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飾的陷害!他就是要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來奪走鎮北營賴以生存的命根子——那座高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顧昭的身上,他們等待著,等待著他們的主心骨,如何應對這近乎無解的死局。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顧昭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的憤怒與為難,反而,在那短暫的錯愕之後,浮現出了一抹近乎狂喜的笑容!
“哎呀!有這等好事?”
他一拍大腿,快步走到那堆廢鐵麵前,就像是看到了什麼絕世珍寶一般,撿起一柄斷刀,翻來覆去地看著,嘴裡嘖嘖稱奇,臉上那副欣喜若狂的表情,根本不似作偽。
“多謝大人!多謝千戶大人栽培!”他轉過身,對著錢百戶深深一揖,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反倒把準備看好戲的錢百戶,給弄得一愣。
“大人您放心!彆說一個月,隻要材料足夠,二十天!二十天之內,卑職保證!保證將這些寶貝疙瘩,修得煥然一新!”顧昭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