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營,守備府。
那間平日裡隻有在商討最為重大的軍政要務時才會被啟用的議事大廳內,此刻燈火通明!
數十根由珍貴牛油製成的粗大蠟燭,在那專門定製的巨大多層鐵藝燭台之上靜靜燃燒著,將這間足以容納上百人的極為寬敞的石廳映照得沒有一絲一毫的陰影。
然而這足以驅散任何黑暗的明亮光線,卻絲毫無法驅散那早已籠罩在在場每一個鎮北營核心高層人物心頭的、如同萬載玄冰一般的陰霾!
大廳內的空氣仿佛早已凝結成了一塊無形的冰冷鋼鐵!比那窗外正在瘋狂呼嘯著夾雜著鵝毛大雪的凜冽寒風還要更加冰冷!還要更加令人感到窒息!
一張由數張經過特殊防水處理的堅韌牛皮拚接而成的無比詳儘的遼西輿圖,被平鋪在那張由一整根巨大百年古木製成的厚重議事長桌之上!
輿圖之上那早已被無數次推演與標注的密密麻麻線條與符號之間,兩個剛剛才被用最為醒目的、如同鮮血一般刺眼的紅色朱砂重重圈畫出來的標記,就如同兩根被惡魔用巨錘狠狠釘入的、充滿死亡氣息的毒釘,死死紮在那兩條分彆代表南北商路的脆弱生命線之上!
——黑旗軍!
——察哈爾!
顧昭麵無表情地端坐於主位之上。
他的左手邊是那位雖然滿頭白發但精神依舊矍鑠無比的鎮北營“總參謀”孫元化!
他的右手邊則是他最為倚重的三位分彆掌管著軍事、情報與後勤的核心左膀右臂——王五!侯三!小石頭!
石廳內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凝聚在那張散發著無聲巨大壓力的輿圖之上!
終於,那剛剛從外麵頂著風雪一路狂奔而來的侯三,在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因為急促奔跑而略顯紊亂的呼吸後,率先用一種充滿凝重與焦慮的語氣打破了這令人壓抑的沉默!
作為鎮北營新成立的專門負責所有對外貿易與情報收集的“商情司”第一任負責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這兩個看似毫不相乾的敵人,對於剛剛才擁有一點“家底”的鎮北營而言究竟意味著何等致命的威脅!
“大人!”
侯三向前跨出一步,他那早已因為長時間奔波操勞而變得有些沙啞的聲音,在這寂靜空曠的大廳內顯得格外清晰!
“剛剛從南邊傳回來的最新消息,也是最壞的消息!”
“那夥自稱為‘黑旗軍’的悍匪,在劫了我們一次道之後並沒有就此收手!最近這幾天他們開始更加頻繁地騷擾我們那些負責往返運送貨物的小規模商隊!”
“他們並不與我們派去護送的弟兄們進行正麵死戰!就像一群聞到了血腥味的最煩人的蒼蠅一般!打得過就衝上來狠狠咬上一口!打不過就立刻鑽進那地形無比複雜的丘陵之中!讓我們根本無處可追!”
“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再造成什麼重大的傷亡與損失,但是”
侯三重重歎了一口氣,語氣中充滿深深的無奈與憂慮。
“但是喬五爺那邊已經開始有了一些怨言!他派人傳話過來說,這批貨畢竟是違禁的軍用物資!每一次運送他都要承擔著被朝廷發現的巨大風險!如果我們連自己家門口的這點安全問題都無法徹底解決的話……他送貨的積極性恐怕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說完了南邊!
侯三又抬起頭,將他那充滿血絲的眼睛轉向地圖之上代表著北方草原的另一個更加巨大的紅色標記!
他本就無比凝重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幾分!
“而北邊……情況隻會比南邊更加糟糕!”
“那個自稱為成吉思汗黃金家族唯一正統繼承人的察哈爾部大汗林丹汗!他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巴圖首領那個被我們好不容易才拉攏過來的科爾沁部落盟友,他所管轄的部落僅僅隻是因為處在了林丹汗準備南下劫掠大明邊境的行軍路線上!便被那支如同餓狼一般的察哈爾先頭部隊給狠狠衝了一次!”
“一夜之間!巴圖部落便損失了上百名最為精銳的勇士!以及數千頭足以讓他們安然過冬的牛羊!”
“就在今天下午!巴圖首領派來的最後一名信使拚死逃到了我們這裡!他隻給我帶來了一句話……”
侯三停頓了一下,他模仿著那名蒙古信使充滿悲憤與質問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巴圖首領想問……我們鎮北營的‘友誼’!是否就真的隻體現在那甘醇的美酒與潔白的精鹽之上?!”
“砰——!!!”
侯三的話音還未徹底落下!
一聲足以讓整個議事大廳都為之猛地一顫的巨大轟鳴聲陡然炸響!
那性格一向如同烈火一般暴躁的親衛營統領王五,猛地一拳狠狠砸在了他麵前那堅硬的實木製成的桌案之上!
他那張充滿刀疤的猙獰臉龐,早已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漲成了一片駭人的豬肝色!
“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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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那如同洪鐘一般響亮的、充滿衝天怒火的咆哮聲,瞬間便打破了那令人壓抑的沉寂!
“大人!這還有什麼好商量的?!”
“那夥狗娘養的黑旗軍都他娘的跑到咱們的家門口拉屎撒尿了!這要是都能忍!那我們鎮北營的牌子乾脆就直接摘下來當尿壺算了!”
“依俺看!什麼都彆說了!先點齊兵馬!去乾他娘的!把那夥不知死活的雜碎的腦袋全都給擰下來當夜壺!老子倒要看看!以後在這遼西地界還有誰!敢動我們鎮北營的人!敢動我們的商路!”
然而就在王五那暴躁的、充滿血腥味的主戰之言剛剛落下之時!
那一直閉目養神仿佛置身事外的孫元化,卻緩緩睜開了他那雙雖然略顯渾濁但閃爍著睿智如同星辰一般深邃光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