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處於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仿佛整個世界都被一塊巨大的黑天鵝絨幕布所覆蓋,唯有點點寒星在遙遠的天際,冷漠地注視著即將被鮮血浸染的大地。
曠野之上,三百個鋼鐵魔神正借著這片黑暗的掩護,進行著一場無聲的移動。
這便是皇太極的巴牙喇護軍,是大金國最鋒利的戰刀,是八旗勇士金字塔尖上的璀璨明珠。他們沒有戰前的嘶吼,沒有鼓噪的號角,隻有三百顆被絕對忠誠與無上榮耀淬煉過的心臟在厚重的胸甲下沉穩地跳動。每一名騎士,從頭到腳都被層層疊疊的甲胄包裹,內裡的雙層棉甲足以抵禦尋常流矢,外罩的精鍛鐵葉甲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著幽幽的冷光,就連他們胯下的戰馬,也披上了厚實的護喉與護胸,使得這支隊伍看上去不像是人類的軍隊,更像是一群從地獄深處衝出的鋼鐵巨獸。
鼇拜一馬當先,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眸死死鎖定著遠處那片靜謐的營地輪廓。在他的視野裡,鎮北軍的營盤就如同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安靜得有些詭異。沒有預想中的喧嘩,沒有慌亂調動的火把,甚至連巡邏的哨兵都似乎比尋常軍鎮要稀疏得多。
這種沉寂,在鼇拜和他的巴牙喇勇士們看來,隻有兩種解釋:要麼是極致的傲慢,要麼是極致的恐懼。而無論哪一種,都將在他們雷霆萬鈞的衝擊下化為齏粉。他們是後金軍中無可爭議的王者,是無數次戰鬥中撕裂敵陣的鐵砧,他們習慣了用摧枯拉朽的衝鋒來終結一切懸念。
距離鎮北軍外圍的鹿角和第一道壕溝還有五百步。
馬蹄上包裹的厚布已經被徹底踩爛,沉重的鐵蹄開始叩擊著冰冷堅硬的土地,發出的聲音從最初的沉悶,逐漸彙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雷鳴。三百名騎士幾乎在同一瞬間,俯下身子,將手中的長矛平端向前,矛尖上鋒利的三菱刃在黑暗中彙成一片死亡的森林。
他們開始提速。
沉默的殺氣,在這一刻化作了實質性的風暴,向著那片看似毫無防備的營地席卷而去。
……
與此同時,在鎮北軍最前沿的一道用沙袋和泥土臨時堆砌的胸牆後,顧昭正舉著一具單筒望遠鏡,平靜地觀察著那片正在迅速逼近的鋼鐵洪流。
夜風吹拂著他玄色大氅的衣角,獵獵作響,但他握著望遠鏡的手卻穩如磐石。
“不愧是皇太極的親衛,這股氣勢,這身披掛,當真是這個時代騎兵的巔峰了。”顧昭的聲音裡聽不出絲毫緊張,反而帶著幾分像是鑒賞家在品評絕世珍品般的讚歎。
站在他身旁的,是神機營的統領陳忠,以及五十名神機營中最頂尖的射手。他們與尋常火銃手截然不同,每一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沉靜而專注的氣質,仿佛與手中那杆比尋常火銃長出近半的特製長管燧發槍融為了一體。這些槍,是顧昭傾儘心血,由鎮北軍最好的工匠單獨打磨、校準的產物,槍管內刻著精密的膛線,準星和照門也經過了反複調試,在有效射程和精準度上,遠遠超越了這個時代任何一種單兵火器。
“大人,炮隊和火銃營都已經準備就緒,隻要您一聲令下……”陳忠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後金鐵騎,手心也不禁攥出了汗。那種撲麵而來的壓迫感,足以讓任何一支軍隊的防線為之動搖。
“不必。”顧昭放下了望遠鏡,嘴角噙著一絲冷冽的笑意,“殺雞焉用牛刀。對付這種精銳的‘點’,就要用我們更精銳的‘針’去刺。傳我的命令,五十名‘鷹眼’,自由射擊。”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
“記住,不要打馬!他們的馬比人金貴,打死了是資敵。就給我瞄準了人打!尤其是那些看著像軍官的,還有舉著旗子的!朕要讓他們清清楚楚地知道,從他們踏入我鎮北軍射程範圍的那一刻起,這片土地上,就不再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遵命!”
五十名被顧昭命名為“鷹眼”的神射手,沉穩地將長長的槍管架在沙袋上,打開火門,倒入引藥,然後緩緩地將準星套向了黑暗中那些疾速移動的鋼鐵身影。他們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平穩,整個世界仿佛都從耳邊退去,隻剩下準星、照門和目標,三點一線。
三百步!
這是後金精銳弓手開始拋射的距離,但鼇拜沒有下令放箭。他們的目標是衝鋒,是用無可匹敵的衝擊力鑿穿敵陣,而不是在遠處浪費體力與箭矢。他對自己部下的鎧甲有著絕對的自信,足以硬抗明軍那軟弱無力的弓箭。
就在這時,衝在最前麵,擔任整個鋒矢陣尖端的一名後金分得撥什庫官職名,相當於小隊長),正興奮地揮舞著手中的牛尾刀,他甚至已經能看清前方那道低矮的胸牆,心中充滿了即將享受屠殺的快感。
突然,一道微不可察的火光在對麵的陣地上倏然一閃。
緊接著,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地砸了一下。巨大的力量讓他整個人在馬背上猛地向後一仰,手中的牛尾刀也脫手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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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