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黎明的第一縷晨光,刺破東方的雲層,如同金色的利劍般,灑向這座飽經圍困的帝國都城時,德勝門外那座由三千多具屍骸築成的京觀,也在晨光中,第一次向世人展露出了它那沉默而又猙獰的全貌。
它就像一頭蟄伏在京城之外的遠古凶獸,充滿了原始、野蠻、令人不寒而栗的磅礴氣勢。每一個看到它的人,無論是城牆上換防的京營士卒,還是遠處關寧軍營中好奇眺望的鐵騎,都感到一陣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然而,當這股混合著恐懼與敬畏的情緒,伴隨著“德勝門大捷”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一同湧入那座被壓抑了太久的北京城後,它便瞬間發酵、變質,最終,演變成了一場席卷全城的、近乎癲狂的巨大狂歡!
“贏了!我們贏了!”
“建奴被打跑了!顧將軍在德勝門外,斬首三千,築京觀以懾敵膽!”
“什麼三千?我聽我守城的表哥說了,屍體堆得比城牆還高,少說也有一萬!”
消息,就如同長了翅膀的瘟疫,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從城牆之上,傳遍了內城的每一條大街小巷。那些已經躲在家中,瑟瑟發抖了數日的百姓們,試探著推開房門,當他們從鄰居口中,從街上奔走相告的更夫口中,確認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後,整個北京城,徹底沸騰了!
壓抑到極致之後的宣泄,是如此的猛烈!
無數的百姓,自發地湧上街頭,他們相互擁抱著,又哭又笑,狀若瘋癲。有人將家中僅存的米糧,拋灑向天空,以謝神恩;有人衝到寺廟道觀,拚命地磕頭,感謝滿天神佛的庇佑;更多的商家,則直接將酒館的大門敞開,高喊著“今日酒水,全由我請”,與素不相識的路人,一同分享這份劫後餘生的狂喜。
一時間,鞭炮聲、歡呼聲、鑼鼓聲,響徹雲霄,將之前籠罩在城市上空的、那層名為“絕望”的陰霾,一掃而空!
城中的酒樓茶肆,更是成為了歡樂的海洋。那些反應最快的說書先生,甚至連夜就已經編好了全新的段子。他們手持醒木,在人滿為患的大堂中,拍案而起,用那最富煽動性的語調,繪聲繪色地講述著那場他們誰也未曾親眼目睹的戰爭。
“話說那德勝門外,黑雲壓城,建奴數萬精騎,洶洶而來!就在這危急存亡之秋,隻見我大明鎮北將軍顧昭,身披金甲,腳踏祥雲,如天神下凡!他左手執一杆神槍,右手撒出一把豆子,口中念念有詞,那豆子落地,迎風便長,頃刻間,便化作了數千員手持火銃、刀槍不入的天兵天將……”
荒誕不經的故事,卻引來了滿堂的喝彩。因為此刻的京城百姓,太需要一個神話,太需要一個英雄,來安撫他們那顆飽受驚嚇的心了。
“顧將軍”、“鎮北軍”,這兩個原本對京城百姓而言,還頗為陌生的名字,在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裡,便已經傳遍了全城,成為了救世主與英雄的代名詞。
……
與外界那喧囂沸騰的氣氛不同,紫禁城,乾清宮的暖閣之內,卻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安靜。
崇禎皇帝朱由檢,一夜未眠。
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地圖,仿佛要將德勝門外的那片區域,看出花來。他的臉上,還殘留著昨日狂喜過後的潮紅,但更多的,是一種極度亢奮之後,所帶來的、近乎神經質的求知欲。
“王伴伴,”他頭也不抬,用一種嘶啞而急切的語氣,向身旁侍立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問道,“你昨日在城樓之上,可曾看得真切?那……那顧昭的火銃,當真能百步之外,洞穿建奴的重甲?還有他軍中的火炮,為何能打得那般快,那般準?竟能讓建奴的騎兵,寸步難行?”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對一種全新事物的極致好奇,以及一個弱勢君主,對一種能夠扭轉乾坤的強大力量的、最本能的渴望!
王承恩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回道:“回萬歲爺,奴婢看得真真切切。那鎮北軍的火銃之犀利,火炮之迅猛,實乃奴婢生平僅見!尤其是最後那一輪爆炸,簡直如同天雷降世,當場就將那悍勇無匹的鼇拜,給炸翻在地……”
“天雷降世……”崇禎喃喃地重複著這四個字,眼神愈發明亮。他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來,在大殿中來回踱步,激動地說道:“賞!必須重賞!如此蓋世奇功,若不重賞,何以慰軍心,何以昭告天下!”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對著一旁侍立的首輔韓爌和幾位內閣大臣,下達了一連串口諭:
“傳朕旨意!著戶部,立刻撥付白銀二十萬兩,錦緞萬匹;著光祿寺,備禦酒千壇,豬羊萬頭,即刻送往鎮北軍大營,犒賞三軍!再傳令兵部,鎮北軍所需之一切糧草、彈藥、軍械,皆列為最優等級,優先補給,任何人膽敢克扣拖延,以通敵論處,殺無赦!”
“再傳朕旨意!賜鎮北將軍顧昭,黃金千兩,蟒袍玉帶!再賜……再賜尚方寶劍一口!準其……準其在遼東戰事之中,遇副將及以下官吏,有臨機專斷、先斬後奏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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